午夜十二点。
沈栖蜷在主卧的大床上翻来覆去。
床太大了,空荡荡的,衬得他像个多余的摆设。
盯着天花板,他想起刚才程言昼转身上楼时的画面,那人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像是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于是那句试探性的邀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连回声都没有。
“……”
不行不行,不能想了。
沈栖骤然感到一阵委屈,他揉着被角,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五只……
五,五十,五十分。
数着数着,变成了数程言昼今晚回来的时间。
十点五十分。
今晚到家的时间比上周平均晚了三十分钟,比上个月平均晚了一个小时。
窗户没关紧,夜风卷着庭院里雪松的气息渗进来。
沈栖鼻尖动了动,深深在空气中吸了一口气。
……还是什么都闻不到。
Beta的嗅觉迟钝得可怜,除了自然界的气味,捕捉不到任何信息素。
他至今也没有切身闻到过属于程言昼的信息素,只知道那是一种酒香。
为此,他曾找了一个酒吧,傻傻地把所有酒都点了一遍,让自己的Omega好友替他找出和程言昼信息素最像的一款。
那天他喝得几乎烂醉,终于找到了。
从此,他在酒吧只点吉姆雷特,金酒含量很高。
胡思乱想间,终于有了些困意。
*
凌晨一点,书房的门被轻轻合上。
最近工作太忙,应酬又多,再加上他腺体的症状更严重了,实在有些令人疲倦。
程言昼揉了揉太阳穴,金酒信息素不受控地溢散,在空气里发酵得愈烈愈醇。
他倏地想到沈栖。
天知道那句话让他憋得有多难受……
不过现在火气下来些了,他忍不住想去看看对方。
于是程言昼起身,轻手轻脚走到走廊。
他盯着主卧的门把手看了三秒,抬手敲了敲。
片刻后,门锁动了。
“……程言昼?”
沈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
他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好不容易睡着,那个害他睡不好的罪魁祸首却来搅他清梦。
门只开了一条小小的缝,走廊灯光霸道地照进室内,使他眯了眯眼。
程言昼有了主意,他面不改色地说:“次卧空调坏了。”
说话间目光扫过沈栖松垮的睡衣领口,喉结动了动,他接着说:“介意我睡这里吗?”
沈栖的指尖攥紧了门框。
应该拒绝的。
自己刚刚都问出那么丢人的问题,程言昼理都没理,现在却主动提出同床??
自己凭什么上赶着收留他啊……
再说啊,别墅里不是还有其他空房间吗?
自己就该狠狠踹他一脚,然后砸上门回去呼呼大睡!
可身体比理智诚实多了。
回过神来,他已经侧身让出一条路。
“……可以,床很大。”
程言昼躺下的时候,床垫微微下陷。
沈栖背对着他,浑身绷得笔紧。
他能感觉到Alpha比他高得多的体温隔着空气传过来,烫得他后背发麻。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程言昼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低沉。
沈栖轻轻“嗯”了一声。
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沈栖盯着那道线,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突然觉得鼻子一阵发酸。
他们结婚三年,同床共枕的次数并不多,几乎快两年都没有躺在一张床上睡过觉了,没想到再次实现居然是因为坏掉的空调。
他承认,程言昼敲门的时候,他迷糊的脑海中又一次回响自己那句“今晚做吗?”,并且,居然可耻地抱有一丝幻想。
可现在呢,他们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连衣角都没碰到。
察觉到身后人已经睡熟了,沈栖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他正大光明地凝视他。
Alpha的睡颜在月光下格外宁静清晰。
程言昼很英俊。
眉弓形状完美,下颌线利落分明,鼻梁高挺,骨相满分。
平日里那双总是凝着寒霜眼此刻安静地阖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难得地敛去了所有冷厉锋芒。
薄唇自然地抿着,肌肤在月光下仿佛泛着微凉的釉色,英俊得毫无瑕疵。
沈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触碰,却在即将碰到程言昼眉骨时,猛地停住。
他收回手,转过身去,把自己蜷成一团。
第二天清晨,沈栖醒来时,身旁已经空了。
床单平整得像是没人睡过,只有枕头上的褶皱证明昨晚不是幻觉。
沈栖摸了摸那片凹陷,余温早就散尽了。
他昨晚难得一夜无梦,但不能算睡得很好。
真是奇怪。
见不着时会梦见,躺一起了,又毫无波澜。
他打了个哈欠,视线往旁边一扫,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牛奶,居然还是温的,杯底还压着一张便签:
【今天有早会,我先走了,你自己开车来】
沈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留言也冷冰冰,程言昼怕是连多写一个“早安”都觉得多余。
他机械地爬起来洗漱,照旧下楼吃阿姨准备好的早餐,随后自己驱车前往公司。
*
沧和集团大楼,财务部。
公司里没人知道沈栖是程言昼的配偶,财务部的同事只当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员工,而且因为是Beta,他在公司的存在感低得离谱。
“栖栖!”
他刚坐稳,同事小杨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知道吗?听说今天程总要带陈氏制药的千金参观公司?”
她指了指楼上,语气里满是八卦。
“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可高兴了,说这才是门当户对的AO配。”
闻言,沈栖敲键盘的手指顿了顿,屏幕上数字突然跳错了一行。
他低头删改,声音平静:“是吗?那挺好的。”
“不过你说程总怎么还没结婚啊?长得帅能力强,还是S级的Alpha,应该很抢手才对吧。”
听了这话,沈栖心里有些发堵,话语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语气算不上好。
“万一他已经结婚了,只是我们不知道呢?”
“呃……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哈。”
小杨似乎被沈栖应激似的反应搞懵了,干巴巴开口接话,随后没趣地默默回自己工位上去了。
电梯发出“叮”地一声响,整个财务部突然安静下来。
程言昼带着陈小姐穿过走廊,介绍着这一办公区的业务。
他今天穿得很好看,黑色西装衬得肩线格外凌厉。
隔着玻璃墙,沈栖清晰地看见陈小姐凑近程言昼耳边说了什么,Alpha微微颔首,眸光晦暗不明,唇角却淡淡勾起。
虽然不难看出那只是一个礼貌性的笑容,还是叫他心里酸得慌。
“程总出现了!”
看到总裁携手美人出场,小杨把刚刚的不悦通通忘掉,激动地掐沈栖手臂,“天啊他今天信息素浓度超标了吧?隔这么远我都腿软……”
沈栖沉默地看着自己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Beta闻不到信息素,但他大概能想象那是什么味道。
前调芬芳浓郁,闻多了是杜松子结合着一丝辛辣的味道,让人沉醉的酒香,却不腻人。
哼……
浓度超标那又咋了?
不过是些卑贱的Alpha和Omega,靠气味吸引随意发情,只有他们Beta在心无旁骛的工作和生活,真是不公平!
沈栖心里发闷,难得地把表情挂在脸上。
他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做手上的财务报表,心里一阵火气却腾腾燃烧。
说起来,自己和程言昼的婚礼办得很草率,以至于知道他们结婚的人少之又少。
程家世代心血构建出的沧和集团,作为行业内的佼佼者,足以算的上是他们这一代人商业帝国的中心领袖。
强大的实力支撑着沧和不需要用商业联姻去构建关系。
再加上程言昼接手公司后,把一切都发展地井井有条,如鱼得水,简直不要太省心,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一直没有找对象了。
于是程父程母干脆按照早年婚约,草草了结了儿子的婚事,就周游全世界去了,就算他们二老对沈栖其实不错,但相处甚少。
没有多少人在意他这个平凡的Beta,就连两个家庭的人也一样。
所以当年也不过是领了证,请双方血亲吃了顿饭,他就嫁进程家了。
没有人认可是很正常的,沈栖想,他太普通了,似乎撑不起程总配偶这个身份。
真不甘心。
“……”
三秒后,沈栖深吸一口气,手突然搭在椅子扶手上,心里的小人炸毛起来。
哼!
有什么撑不起的!Beta才是最棒的!
他嫁给程言昼就应该是当小皇帝的!
憋了三年了,沈栖暗暗下了个决心:
“我要拿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