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小商品经济发达,为了促进商税和互市,里坊宵禁时间大幅度放宽,允许夜市营业至三鼓,也就是晚上十二点。
长安城有大周最大最高的钟鼓楼为百姓报时,晨撞钟暮鸣鼓,每个时辰十八下。
三鼓之后凡是留在夜市的,通通会被当作贼抓走。
悠扬的鼓声传来,这是宵禁夜巡抓人的讯号。
周帝踩着点儿来到了一座府邸门前,牌匾上写着
——大司马府。
府前有两个守职的府卫,得力公公上前出示令牌,低声通传
“贵人驾到,速速开门。”
两个府卫一看是宫里的令牌,连忙打开门跪下迎接
大周的威武大将军,陈阳,灭南突厥有功,太上皇故意没有重赏,让周帝登基后施恩于他。
几个月前加封大司马,官平太尉,位同三公,且领长安北军兵权,戍卫京师,荣宠至极。
“臣,陈阳,拜见陛下!”
武君稷身体一抖,一下清醒了。
陈阳,他不认识陈阳,但他认识陈阳的侄子,陈瑜。
两人上辈子是死对头。
夺嫡之争惨烈到十五年里满朝官员无一老臣,全赖陈瑜。
再过两年,周帝会把陈家抄了,陈阳身死,其妹陈皇后自裁,侄子陈瑜被人救下,蛰伏十五年入朝报仇。
对方是奔着毁了大周国祚去的。
如果从陈瑜视角出发,会是一本男频爽文。
武君稷估计就是里面怎么也打不死,只有到最后才能被弄死的反派叭。
他怎么被带到了这里?
老登不打算扔了他了?
还是老登想将他给陈家,两年之后理所当然的杀了他?
周帝以为他被陈阳的声音惊吓了,连忙拍着哄着。
君臣二人一同去了书房。
周帝抱着怀里的孩子来回走动着。
哄孩子的能力仿佛刻在他骨子里,无师自通。
等武君稷呼吸逐渐平稳,才将他交给得力公公抱下去。
前世所有人都认为,周帝杀陈家是对方功高盖主。
可后来武君稷琢磨出来,周帝此人虽然自大又小心眼,却不是容不下功高之臣的人。
他本来想装睡,装着装着发现这具身体根本熬不住,只能无奈的真睡了。
现在书房里只剩下周帝和陈阳两个人。
周帝开门见山
“让你妹妹进宫。”
陈阳一愣,他骨子里有些愚忠,如果周帝直接下旨,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但陛下深夜前来,且是私底下,他便有了试探的机会:
“臣妹双十年华,性子娇纵不知收敛,臣怕惹怒陛下。”
周帝翻看着他书房里的书籍,每个人的书房都是别人不可进的禁地,尤其是官宦人家。
他们对自己的文稿尤其谨慎,每日都会焚烧废稿。
周帝翻出了一本千字文,新的,只有少许翻动痕迹,很可能是为小孩儿开蒙准备的。
“朕听说有人给爱卿做媒,你为何不应啊。”
陈阳心里的某根弦被碰了一下。
他苦笑道:“不敢耽误贵家小姐,照顾寡嫂,将兄长遗腹子培养成人,是臣此生唯一的心愿。”
陈阳哪是不想,他是不能,也不敢。
被皇帝碰了的人,怎能成亲生子。
周帝冷笑两声。
对床上的人,周帝不拘男女,但是是他上别人。
若有人想打他主意,九族都别活了!
小孽障是他的耻辱,即便这个耻辱是他自己讨来的,杀了陈阳,也是天经地义。
不过现在或许要放放了。
“让你妹妹进宫,是给你陈家恩典。”
“刚才那个孩子你也看到了,朕也不怕告诉你,他是朕的孩子。”
周帝的声音饱含暗示:“陈阳,你明白吗?”
陈阳胸腔里的心脏跳的万马奔腾,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被证实,他整个人被惊空了大脑。
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又该说什么话,才能挽回这即将滑至冰点的沉默。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亲的,否则就是捋虎须。
不能成亲,便不会有孩子,这成了陈阳心里的遗憾。
可是,如今他知道自己和皇帝有了一个孩子。
荒唐、又惊人。
他额头冒出冷汗,嘴张了又张,扑通跪下
“臣千刀万剐罪该万死!但求陛下网开一面!给陈家上下一条活路!”
周帝转着扳指,他和陈阳没有任何感情,彼此厌弃相憎,本打算等时机成熟,他随意想个理由宰了陈家,自此再无人知道这桩秘辛。
陈阳忠君爱国,是个人才,但是世上忠君爱国的多了,人才也多了,不少他一个陈阳。
这就是帝王无情。
如今他对武君稷的态度发生转变,对着陈阳的态度也开始转变。
他觉得,陈阳也没必要死。
用小东西拴住整个陈家,为他出生入死,这不正是上上策吗?
年轻的帝王胆魄非凡,觉得天下无不可控之事,无不可控之人,甚至为危险感到刺激和着迷。
心里那个模糊不定的念头,彻底定了。
“武君稷。”
这是周帝为小孽障想的名字。
“他会是我大周未来的太子,朕给了你陈家如此殊荣,你陈家的命,就是我武家的了。”
这桩买卖,周帝怎么都不亏。
太医诊过,他的身体经过药物调理,第二性征会逐渐退化,彻底成为正常的男人。
他所有棘手的事都迎刃而解,周帝终于舍得放下那份芥蒂。
“朕会封你妹妹为皇贵妃,掌管后宫。”
周帝命人将武君稷抱给他。
这是来自帝王收拢人心的宽仁。
怀里的小东西哼哼唧唧的动了动。
陈阳肌肉一下绷紧了。
他凑着微弱的烛火,他像看战略布防图一样谨慎又仔细的看怀里的面团。
眉清目秀。
他试探的伸出手,周帝没有制止。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孩子眼尾的小痣。
浮于心中的不真实感全然被小孩儿温热的生命力安到实处,他的目光温柔的不可思议。
同样的位置,陈阳也有一颗小痣,只是战场上被人在脸上划了一刀,等伤好了,痣也不见了。
只有一刻钟,陈阳沉默而恭敬的送走陛下,马车消失在长夜里,陈阳胳膊上仿佛还留有那团小生命的余温,他恋恋不舍的退回门后。
自这一刻起,陈阳的命,是武君稷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