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燈節,溫府置辦婚宴,賓客盈門,熱鬧非凡。
虞嬌棠端坐在新房床邊,雙手交疊置於小腹,身著大紅色喜服,頭上蓋著一方喜帕。
保持這個姿勢近小半個時辰,內堂的門終於被推開了,頓時,整個房間充斥著外面帶來的寒氣,她緊張的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心臟被緊緊的攥了一把。
她是有些怕溫庭玉的。
身處閨閣時,她就對溫庭玉略有耳聞,傳言他為人陰險狡詐,無惡不作。
一個月前,一道賜婚的聖旨下來,聖旨上說,相府的嫡女已經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紀,便賜給東廠督主溫庭玉為妻,擇吉日成婚。
且不說溫庭玉是惡名昭著的奸臣,他還是個不能人道的宦官,和宦官成婚,自古以來都沒有這樣的先例。
這對任何女子來說,都是莫大的屈辱。
虞家嫡出的女兒只有一個,就是大她一歲的嫡姐虞若棠,自幼才貌雙絕,名動京師。也早早的許配好了人家,是大理寺卿蘇柘的嫡長子蘇宴卿,兩人私下見過幾面,郎情妾意,還彼此交換了信物。
蘇家是朝廷新貴,和相府也算是門當戶對,就等蘇宴卿考取功名,兩人便可喜結連理。
可天有不測風雲,那道賜婚的聖旨如同晴天霹靂砸的整個相府措手不及,那幾日相府死氣沉沉,如喪考妣,父親眉頭緊鎖,大娘子以淚洗面,就連嫡姐也開始鬧絕食,要以死明志,揚言誓死不嫁閹人。
這件事本與她無關,她是姨娘生的庶女。
姨娘溫柔又漂亮,可惜紅顏薄命,臨終前她滿臉病色,形容枯槁,噙著一雙水波流轉的眸子,拉著她的手說:“嬌嬌,大娘子寬厚,但其他幾個姨娘都不是安分的,我看你的眾多姊妹中唯你最漂亮聰慧,鋒芒太露容易遭人妒恨,你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是孃親沒用,以後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
那一年,虞嬌棠才不過七歲。
她足夠美貌,也足夠聰慧,不管是琴棋書畫還是六藝四書,只需夫子教上一遍,她都能記得八九不離十。
可她時刻記著姨娘臨終前的教誨,從不出頭露面,風頭盡被另一位姨娘的女兒虞尤棠搶了去,虞尤棠仗著生母受寵又姿色豔麗,生的性情嬌縱,囂張跋扈,私底下沒少欺負其他姊妹。
偶爾有世家公子和小姐的宴會,虞尤棠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珠環翠繞,彷彿她才是虞家嫡出的小姐。
直到某日清晨,虞尤棠被發現溺斃在荷花池中,烏髮披散,衣著單薄,死不瞑目。
案件被定性為失足落水,對外宣稱是她得了急症,不治而亡。可虞嬌棠分明看見她手裡攥著的一抹翠色衣角,不過幾日,就聽說一位和虞尤棠素日不和的姊妹被父親下令拉到後院填了井。
也是,家醜不可外揚。
虞嬌棠第一次體會到了世態炎涼,人命輕賤,驚懼交加下,臥床整整三日,高燒不退,差點沒挺過來。
從此以後,她更加謹小慎微,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膽小怕事,胸無大志的笨蛋。
和別的閨閣小姐不同,她對彈琴作畫不感興趣,倒是喜歡讀書,也是在書中,她瞭解到了更為廣袤的世界,偶爾坐在學堂,聽夫子講起塞外的大漠孤煙,江南的小橋流水,內心也無比會嚮往,可惜她身為女子,註定被困在深深庭院中,將來成婚了,也無非是換了一座更大的牢籠。
姨娘說過:“爭風吃醋,斗的不死不休,這便是所有生在高門大戶裡女子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註定好了的。”
是啊,出身和身份,就已經決定好了未來的命運。
她從不屑參與和其他姊妹的爭奇鬥豔,好在嫡姐虞若棠心地善良,見她自幼喪母,又心性蠢笨,總是對她格外照顧,保護她不受其他姊妹的欺負,吃穿用度也偶爾勻出來一份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