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家的馄饨摊子就支在河边不远，竹棚下挂着两盏红灯笼，暖光落在木桌上，连带着飘来的汤香都添了几分热乎气。
王婶正麻利地捏着馄饨，见他们过来，抬头笑出了眼角纹：“是清羽和谢郎君啊，快坐！今天的虾仁馄饨鲜得很，给你们多卧两个蛋？”
“多谢王婶。”谢云辞先扶着宋清羽坐下，自己才挨着她坐了，又替她拢了拢肩上的薄衫，“要两碗，多放些紫菜。”他记得她总爱舀碗底的紫菜碎。
宋清羽把手里的小玩意儿都搁在桌角，眼尖地瞧见旁边竹筐里摆着糖糕，是裹了黄豆面的那种，软乎乎的透着甜香。
她戳了戳谢云辞的胳膊，小声说：“我还想吃那个。”
谢云辞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眼，便朝王婶道：“再要两块糖糕。”
王婶应得爽快，不多时就端来两碗馄饨，白瓷碗里飘着翠绿的葱花和紫菜，虾仁馄饨鼓鼓囊囊浮在汤里，顶上卧着个嫩黄的荷包蛋。
糖糕也跟着摆上桌，还冒着点温乎气。
宋清羽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咬开个小口——鲜美的汤汁混着虾仁的嫩，烫得她舌尖发麻，却舍不得松口，含糊地夸：“好吃……”
谢云辞替她舀了勺汤推过去，又拿筷子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他自己则拿起块糖糕，轻轻掰了半块递到她嘴边，“尝尝这个，不烫了。”
黄豆面的香混着糯米的甜，软乎乎地化在嘴里，刚好压下馄饨的烫。
宋清羽嚼着糖糕，瞧着他低头喝汤的样子——他喝汤时总慢，唇瓣沾了点汤渍，被灯笼的光一照，竟显得有些软。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神时，她是怕的，她还偷偷猜他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哪曾想现在会替她剥蛋、递糖糕，连喝汤都记得给她留半碗紫菜。
“在想什么？”谢云辞抬眸撞进她的目光，指尖擦过她嘴角的黄豆面，“又走神？”
“没、没什么！”她赶紧低下头扒拉馄饨，耳朵却悄悄红了。
正吃着，河边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有人放了烟花，绚烂的光“嘭”地炸开在夜空，把半边天都染亮了。
宋清羽搁下碗就往外跑，谢云辞也跟着起身，顺手拎起她放在桌角的小玩意儿，几步追上她，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怕人多挤散了。
烟花一朵接一朵地往上冲，金的、银的、粉的，映得水面波光粼粼，也映得人脸上亮堂堂的。宋清羽仰着头看，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看的正出神时，听见旁边有女子叫“公子”。
宋清羽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穿月白襦裙的姑娘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块丝帕，正怯生生地望着谢云辞，鬓边簪着朵珠花，在烟花光里闪了闪。
那姑娘见谢云辞望过来，脸颊微红，福了福身：“先前在书铺见过公子抄书，字写得极好，小女子……小女子斗胆想问公子，可否赐教一二？”
谢云辞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没松宋清羽的手腕，只淡淡道：“不敢当，只是闲来无事写写罢了。”语气里的疏离像层薄冰，和对宋清羽的温软判若两人。
宋清羽在旁边听着，没说话，指尖却把他的袖子攥得紧了些。
她知道谢云辞好看，可被别的姑娘这么直白地搭话，她这么大个活人站在旁边就跟看不见她似的。
那姑娘没听出他的拒绝，还往前挪了半步，刚要再说话，谢云辞忽然低头看了眼宋清羽，声音软了些，却也更清晰：“内子在旁，不便多谈，姑娘请便。”
“内子”两个字像颗小石子，“咚”地落进宋清羽心里，刚才那点闷意忽然就散了，反倒有点热烘烘的。
她抬眼，见谢云辞正看着她，眼底映着烟花的光，还带着点安抚的笑意，好像在说“别多想”。
那月白襦裙的姑娘脸色白了白，瞥见谢云辞攥着宋清羽的手，指节紧扣，终于没再说话，捏着丝帕转身走了。
“醋了？”谢云辞低头凑到她耳边，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笑。
“才没有！”宋清羽嘴硬，却把脸往他胳膊上蹭了蹭，闷闷道，“谁让你长这么好看，招蜂引蝶。”
“那以后只给你看。”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顺着发梢滑到耳后，捏了捏她的耳垂，“再看会儿烟花？还是去别处逛？”
刚说完，又一朵烟花“嘭”地炸开，是簇粉嫩嫩的桃花形状，恰好落在他们头顶的夜空。
宋清羽仰着头，看那粉光落满谢云辞的眉眼，忽然踮起脚，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谢云辞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紧紧抱着，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清清，”
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像要把这两个字嚼出甜味来，“我的清清。”
烟花还在继续，河边的人笑着闹着，可宋清羽窝在他怀里，只觉得全世界的热闹都不如他怀里的暖。
她抬手抱住他的腰，小声说：“谢云辞，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他牵着她往马车那边走，脚步慢了些，手里还拎着她那堆小玩意儿——竹蚂蚱、布小鱼，在风里轻轻晃。
谢云辞先扶宋清羽坐进去，自己才跟着侧身坐下，顺手将那些小玩意儿搁在她身侧的小几上。
车帘一落，便将外头的喧闹隔了大半，只留些烟花炸开的闷响，衬得车厢里格外安静。
宋清羽往他身边靠了靠，脑袋搁在他肩上，鼻尖还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方才糖糕的甜气。
她抬眼瞧他，见他正垂眸看她，眼底的光软得像化了的蜜糖，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把脸埋进他衣襟里。
“还在生闷气？”谢云辞伸手揽住她的腰，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衣角，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
“没有。”宋清羽闷声嘟囔，却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就是觉得……刚才那姑娘眼睛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