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他。”
背景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可所有人的声音都消失了。
周野和李默脸上的起哄表情僵住了，林菲在对面悄悄比了个“牛哇”的口型。
陈铭也愣住了。
他手里的啤酒杯还举在半空，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料到萧倾月会这么刚。
这剧本不对啊。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种情况下，女生不都应该羞涩地选个最没威胁的，或者干脆选闺蜜糊弄过去吗？
“咳，那什么，计时开始啊！”周野最先反应过来，干咳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他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按下了秒表：“一分钟，不许笑，不许躲，开始！”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陈铭放下酒杯，身体往后靠了靠，重新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迎上了萧倾月的视线。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象征着“安全距离”的空位，也隔着分崩离析的旧日时光。
起初，陈铭还游刃有余。
他甚至冲她挑了挑眉，试图用自己那套百试百灵的撩妹大法化解尴尬。
可萧倾月的眼神，根本不受他任何小动作的干扰。
那双清亮的杏仁眼里，翻涌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有委屈，有不甘，有孤注一掷的执拗，还有一丝……他最怕看到的，未曾熄灭的深情。
陈铭脸上的散漫渐渐挂不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感觉自己精心构筑的伪装，正在那道目光下寸寸剥落，露出底下狼狈不堪的内核。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画面——高三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也是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他，哭着问为什么。
他躲开了。
而现在，他无处可躲。
三十秒，四十秒……
他看见萧倾月的眼眶一点点泛红，一层薄薄的水汽氤氲开来，像是随时会决堤。
可她倔强地睁大眼睛，就是不肯眨一下，仿佛眨眼就是认输
“时间到！”
林菲恰到好处的声音，像救命的哨音，瞬间解放了陈铭。
萧倾月猛地转过头去，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
她抬起手，用指尖假装揉了揉眼角，将那滴即将滑落的泪水，不动声色地抹去。
包厢里的气氛重新活了过来，大家又开始嘻嘻哈哈地玩闹，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分钟只是个错觉。
只有陈铭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联谊活动在午夜结束，众人三三两两地走出KTV。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个快递忘在超市了！周野李默，你们陪我去拿一下！”林菲一拍脑门，演技浮夸地拉着两个男生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倾月，你跟陈铭先回去吧，我们马上就来！”
周野被拖走前，还回头冲陈铭挤眉弄眼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陈铭：“……”
这僚机当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故意的。
于是，热闹的人群散去，回宿舍的路上，只剩下他和萧倾月两个人。
夏末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路边梧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下一个路灯下缩短，周而复始。
一路无言。
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发酵，直到宿舍楼遥遥在望。
“那个……”
萧倾月忽然停下脚步，低着头，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能……重新加回微信吗？”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在群里，不太方便说话。”
陈铭沉默地看着她。
路灯的光从她头顶洒下，给她柔软的发丝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双刚刚才泛过红的眼睛，此刻正带着几分忐忑和期盼望着他。
几秒钟后，他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轻响，好友申请发送成功。
回到宿舍，周野和李默早已躺在床上，一个在跟新认识的女生聊得火热，一个已经进入了梦乡。
陈铭冲了个澡，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像放电影一样，反复回放着萧倾月那双泛红的眼睛。
烦躁。
他猛地坐起身，摸过手机，点开了那个刚刚才重新亮起的头像。
聊天框里干干净净，只有一条系统提示。
他没有任何犹豫，点开转账，输入一个数字，按下了确认。
——【对方账户已存入5000.00元】
转账的附言，他只打了三个字：【欠你的。】
发送成功的瞬间，尘封的记忆被唤醒了。
高三那年，父亲的公司一夜破产，母亲卷走了家里最后一点钱消失无踪。
他从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瞬间跌落泥潭。
每个月的生活费，从没有上限，变成了区区两百块。
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唯一的亮色，就是当时还是他女朋友的萧倾月。
他记得有一次，为了在她生日时请她吃一顿她最喜欢的那家西餐，他啃了一个月的馒头和咸菜。
到了餐厅，他拿着菜单，手心全是汗，每一道菜后面的零都像是在嘲笑他的窘迫。
就在他准备找借口说自己不饿的时候，萧倾月却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精致的卡片，笑眯眯地晃了晃：“别担心，我有这家店的会员卡，超级VIP，打完折两个人两百块就够了。”
他信了。
从那以后，他们每次去那些看起来很贵的餐厅，都是萧倾月用那张“万能会员卡”结账。
他再心安理得地，把自己那份“打折后”的钱转给她。
他甚至还暗自庆幸，自己找了个不仅漂亮还特别会持家的神仙女友。
真正的暴击，发生在分手后的那个暑假。
他又去了那家西餐厅，想办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会员卡，留个念想。
结果，前台的服务员微笑着对他说：“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店自开业以来，从未推出过任何形式的会员卡业务。”
那一瞬间，陈铭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万能的会员卡。
有的，只是一个女孩为了维护他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一次又一次，偷偷用自己的零花钱垫付了昂贵的餐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