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在热闹和祝福中落下帷幕。
结束后,作为新郎最“铁”的兄弟,曹项直接把田伯浩安排在了举办婚礼的这家酒店住下,说是方便明天再聚。
然而让田伯浩没想到的是,大象的婚房,竟然也设在了这家酒店里。
他有些搞不懂,明明曹项家里有宽敞的别墅,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酒店度过新婚之夜。
直到大象带着几分炫耀和神秘,拉着田伯浩非要去“参观”一下他的婚房时,田伯浩才恍然大悟。
一推开那间特意布置过的套房房门,一股混合着玫瑰香氛的暖昧气息便扑面而来。
房间里灯光被调成昏暗迷人的暖色调,巨大的圆形床铺上,用鲜艳的玫瑰花瓣铺成了心形图案。
冰桶里镇着价格不菲的香槟,旁边摆放着两只纤细的高脚杯。
房间各处点缀着摇曳的烛光,映照出一些造型奇特、让人看了就脸热心跳的“情趣”装饰……
整个空间充满了极致的浪漫和不言而喻的暗示。
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场景,让田伯浩这个母胎单身的大龄处男瞬间血压飙升,脸颊发烫,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两个字:
“卧槽~!”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赶紧从那个“盘丝洞”般的房间里退了出来,胡乱地跟满面红光、志得意满的新郎官曹项告了别。
走在铺着厚地毯的酒店走廊里,田伯浩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
说实在的,想到大象即将和那位天仙般的新娘子萧映雪,在那个既浪漫到极致又充满“机关”的房间里,完成人生中最重要、最亲密的大事,他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对兄弟找到归宿的真心祝福,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强烈羡慕、隐隐的嫉……。
这股情绪如同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那隆起的、近乎三百斤的腹部,像一座沉默的山丘,压垮了他太多的希望与勇气。
这身不由己的体重,让他在过往无数次的笨拙试探和鼓起勇气的表白中,无一例外地失望而归。
随着一次次的碰壁和那些或直接或委婉的拒绝,早已清楚地认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不是他想“要”什么,而是他“能”要什么。
他的愿望早已被现实打磨得无比卑微,不敢再奢求什么灵魂共鸣、惊天动地,只盼着能有个不嫌弃他的人,彼此陪伴,度过这漫长又琐碎的人生就好。
然而,即便是这样微小的期盼,在冰冷坚硬的现实面前,也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他窘迫的收入和微薄的存款,又如何承担得起两个人未来的重量?
而这具肥胖的、常常引人侧目甚至嘲笑的身体,又凭什么去赢得一份真挚的青睐?
从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堂走出,来到楼下。
夜晚微凉的风吹拂在滚烫的脸上,稍稍驱散了一些心头的燥热和无处发泄的烦闷。
他肥胖的身躯倚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从裤兜里摸出刚才酒桌上属于自己份额的香烟盒,抖出一根,有些笨拙地点燃,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再缓缓地将浊白的烟雾吐向被城市霓虹映照得并不真切的夜空,似乎这样做,能让他暂时从那种莫名的空虚和躁动中抽离出来,获得片刻虚假的冷静与麻痹。
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沉默地看着酒店门口进出的那些成双成对、笑语盈盈的身影。
他们或亲密依偎,或十指紧扣,每一幕温馨的画面都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二十八岁了,这近三百斤的庞大身躯里,藏着一个同样渴望被爱、却始终无处安放的灵魂。
夜风吹得眼睛发涩,用力眨了眨,竟有些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他的幸福在哪里呢?
未来又会是什么模样?
没人能给他答案,只有指间明灭的烟头和脚下拉长的、孤零零的影子陪伴着他。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感觉手脚都有些冰凉,才将最后一个烟头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转身返回酒店。
走到电梯口,正准备按下按钮时,电梯门“叮”一声缓缓打开。
里面站着的人,正是已经换下繁复婚纱,穿着一身简洁但质地精良的红色敬酒服的新娘萧映雪。
田伯浩也没料到会在这里单独碰到她,心头那点复杂的情绪还未完全平复,一时有些局促,也只能慌忙地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作为回应,然后便略显仓促地侧身,与这位天仙般的新娘子擦肩而过,漫步走进了空旷的电梯轿厢。
萧映雪匆忙中,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是田伯浩,明显愣了一下。
正想按下自己所在的楼层,眼角余光却瞥见已经走出电梯的萧映雪,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竟突然又折返身,有些匆忙地重新挤了进来。
田伯浩一愣,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这时才借着轿厢内明亮的灯光注意到,萧映雪的眼眶微微泛红,清澈的眸子里竟有水光在打转,强忍着没有落下。
田伯浩此时完全摸不着头脑,想问,又觉得唐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能尴尬地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电梯很快到达了他房间所在的楼层,“叮”一声,门开了。
田伯浩对着萧映雪再次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迈步走了出去。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萧映雪竟然也跟着走了出来。
两人就这么在安静的酒店走廊里站着,像两尊沉默的雕像。
她紧抿着唇,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那眼眶里的泪水积蓄得越来越多,仿佛随时都会决堤。
田伯浩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想问又不敢问,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过了许久,终于,一滴晶莹的泪珠挣脱了束缚,顺着萧映雪光滑的脸颊滑落下来,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却又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田伯浩看着心里莫名一紧,终于忍不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那个……嫂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萧映雪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瞪着他,声音带着哽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懑:
“我不是你嫂子!你的嫂子……
还不知道是谁呢!”
田伯浩被她这话顶得一懵,更加糊涂了:
“那你这是?
你……你和曹项……”
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走廊里凝重的气氛。
掏出来一看,屏幕上闪烁的正是“大象”两个字。
田伯浩心里“咯噔”一下,暗道:
果然是两口子闹矛盾了!
你看,这不就打电话来搬救兵了?
他觉得自己猜对了,为了显示“清白”甚至好心地按下了扬声器键,想让萧映雪也听听曹项是怎么“认错”和“求助”的。
接通电话,故作轻松地开口道:
“大象?”
打了个招呼,电话那头就传来曹项火烧火燎、压低了嗓音的求救声:
“耗子!耗子!
兄弟我这回麻烦大了,十万火急,请你一定要帮我顶上!”
田伯浩自以为明了情况,还故意明知故问,同时用眼神示意旁边的萧映雪,意思是
“你看,这不就来求助了嘛?”
他对着手机说道:
“什么事啊,这么急?
慢慢说。”
他以为接下来会听到曹项解释怎么惹新娘生气、求他帮忙说情之类的桥段。
然而,话筒里紧接着传出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直接把田伯浩劈得外焦里嫩,呆立当场!
只听曹项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说道:
“李悠悠!
我那个初恋情人李悠悠……
她来了!
说没正式跟我说过分手,就不算分手!
她还说虽然今天是我和萧映雪的婚礼,但是……
但是晚上我必须留在她那边!
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现在和她在宾馆,
她堵着门口,哭得很伤心,我……
我估计我今晚是回不去了啊耗子!
救命啊!”
电话里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酒店走廊里。
田伯浩拿着手机,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同样听到了这一切的萧映雪。
只见她脸上的泪水流淌得更凶了,但那双含泪的眼睛里,原本的委屈和悲伤,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转化为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羞辱后的愤怒。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