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被赶出了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身上除了这件被烟熏火燎过的衣服，一无所有。
我没有去动周明甩给我的那张屈辱的银行卡。
我在城中村租了个最便宜的隔断间。
房间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为了生存，为了攒钱请最好的律师打官司，我没日没夜地打好几份工。
白天在餐厅后厨洗盘子，油腻的污水泡得我双手通红肿胀。
晚上去夜市摆地摊，卖些廉价的小饰品。
我“为了救邻居孩子害死亲儿子”的“光荣事迹”，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这一带。
房东每次收租时看我的眼神，都像是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餐厅的工友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就是她，心真狠。”
“听说她儿子烧得焦黑，她眼泪都没掉一滴。”
我不在乎。
我已经没有心了，又怎么会在乎这些。
我唯一的慰藉，就是每周二下午，幼儿园提前放学的时候，偷偷跑到女儿悦悦的幼儿园门口。
只为能远远地看她一眼。
我躲在对面马路的大槐树后，像个见不得光的贼。
她扎着我教她编的漂亮小辫子，穿着我以前给她买的粉色公主裙，像个不染尘埃的小天使。
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有一口气。
这天，我照例躲在大树后。
放学铃响了。
婆婆牵着悦悦的手，从幼儿园里走了出来。
我贪婪地看着女儿的小脸，她好像又长高了一点，脸蛋也圆润了些。
突然，婆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朝我这边看来。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我的位置。
她一眼就认出了我。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扭曲起来，充满了憎恶。
她指着我的鼻子，当着所有接孩子的家长的面，用尽全身力气，尖声叫骂：
“林晚！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还有脸来这里！”
“你害死了我孙子，现在还想来害我孙女吗？！”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像探照灯一样，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窘迫得无地自容，想躲，可双脚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悦悦被婆婆狰狞的样子吓得大哭起来。
她看着我，那双曾经写满依恋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恐惧和陌生。
婆婆还在继续咒骂：“大家快来看啊！就是这个女人！为了救不相干的人，害死了自己的亲儿子！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妈！”
悦悦在哭声中，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
她用尽全力，朝我砸了过来。
“你不是我妈妈！”
“我没有杀人犯妈妈！”
“你滚！”
小小的石头不偏不倚，正中我的额头。
一道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流下。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可额头的痛，远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的女儿，我最疼爱的女儿，叫我杀人凶手，叫我滚。
我的世界，再一次崩塌了。
人群里，我看到了邻居陈浩和他妈妈。
陈浩的妈妈看到这一幕，像是生怕沾上什么晦气，飞快地拉着他转身走远。
而那个被我从火海里救出来的男孩陈浩，他呆呆地看着我。
看着我额头上的血。
他眼神躲闪，小脸上写满了愧疚和不安。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他妈妈一把拽走，只留给我一个惊恐又挣扎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