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罡号称剑神，剑道之巅，公认只在五百年前的吕祖之下，是当之无愧的剑道魁首。
即便是那位以飞剑杀力著称的桃花剑神邓太阿，或许能以更强横的剑意与之对抗，争夺剑器控制权，但绝无可能如赵若真这般，轻描淡写一声“剑回”，便让万剑如奉纶音，井然有序地各归其位！
李淳罡看向赵若真的眼神，彻底变了。
之前的玩味和惊讶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真正对手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他纵横一生，于剑道上难求一败，甲子沉寂后重出江湖，没想到在这龙虎山上，竟遇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对手。
“此人的‘剑术’，很强。”
李淳罡在心中默默给出了评价。
这个“强”，已非寻常剑招、剑意的范畴，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甚至未曾想过的“道”的体现。
连李淳罡都如此，一旁的徐凤年更是心中警铃大作。
褚禄山执掌北凉拂水房，对天下各大门派的重要人物、隐藏底蕴了如指掌。
龙虎山虽深不可测，有哪些隐世不出的老祖宗，他大致也有数。
但眼前这个年轻道士，绝不在任何一份情报卷宗之上！
徐凤年心思电转，默默向后退了半步，把李淳罡护在身前，随后紧紧盯着赵若真，不再以看“小道士”的目光，而是以审视大敌的锐利眼神，沉声问道，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是谁？”
赵若真手提七星龙渊，剑气自然流转，面对徐凤年的质问，他平静回应，声音清晰地传遍广场：
“龙虎山，赵若真。”
“赵若真？”
徐凤年眉头皱得更紧，在脑海中飞速搜索了一遍所有关于龙虎山的情报，确认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一个能轻易化解李淳罡剑气，气息深不可测的天象境高手，怎么可能籍籍无名？这龙虎山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就在徐凤年惊疑不定之际，旁边的李淳罡却似乎对赵若真的名字毫不在意，他只是朝着徐凤年伸出了那只独臂，懒洋洋地道：“拿来。”
徐凤年微微一怔，下意识反问：“拿什么？”
李淳罡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嫌弃：“装什么傻，靖安王赵衡给你的那半柄木马牛。”
徐凤年这才恍然，“哦”了一声，不敢怠慢，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截古朴的断剑，正是当初在襄樊城，靖安王赵衡临别时赠予他的、象征着剑神李淳罡过往的半柄神兵“木马牛”！
李淳罡接过那半截断剑，在手中随意掂量了一下，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追忆之色，但随即又被炽热的战意所取代。
他手腕一抖，那半截木马牛竟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清吟！
然后，他直接以这半截断剑指向气势已然与整座龙虎山相连的赵若真，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不算整齐的牙齿，笑容里充满了见猎心喜的意味：
“小子，老夫难得有兴致出一剑。今天，就拿你试试这老伙计的锋芒，看看你这定剑，定不住定得住老夫这‘断’剑！”
话音未落，一股远比之前“剑来”时更加纯粹、更加凝练、也更加恐怖的剑意，自李淳罡那邋遢的身躯内勃然爆发！
那不再是依靠数量取胜的万剑朝拜，而是凝聚了他一生剑道精华的极致锋芒！
虽只半柄断剑，虽只一剑之意，却让在场所有用剑之人，都感到自身的剑心、剑意都在剧烈震颤，仿佛遇到了真正的剑中帝王！
李淳罡，终于要动真格的了！
面对李淳罡那凝聚了毕生剑道精华、以半柄木马牛催发的至强一剑，赵若真没有丝毫犹豫。
他身形一动，如白云出岫，手中七星龙渊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骤然提起！
随着他剑势扬起，身后并非出现凌厉的剑气风暴，反而是一道惊鸿般的璀璨光华骤然亮起！
这光华并非杀伐之气，而是充满了浩大、宽宏、中正平和的意蕴。
赵若真整个人的气势也随之骤变，不再是简单的剑客，更像是一位代天执法的道尊。
李淳罡感受到这股剑意，不由地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低声自语，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在场高手耳中：
“好宽宏的剑意……堂堂正正，如天道运行，不含私念。有点意思。”
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惋惜和不解：
“但这剑意中，少了些许杀气吧？这般比剑，岂不是如同钝刀割肉，少了几分痛快？”
在他看来，剑乃杀伐之器，剑意当有锋芒，有斩断一切的决绝。
赵若真这剑意虽浩大磅礴，却过于“完美”，过于“讲道理”，反而失了剑道最本源的那股子锐气。
电光火石之间，两道截然不同的剑意，两种对剑道截然不同的理解，于龙虎山巅轰然对撞！
没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也没有刺耳的金铁交鸣。
只见那半柄木马牛所化的凝练剑光，与赵若真身后惊鸿所化的宽宏剑意，在空中悄然相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一瞬。
下一刻，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李淳罡持剑的独臂手腕处，道袍悄然裂开一道细口，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渗了出来，顺着他的手腕滑落。
而赵若真，依旧持剑而立，面色如常，身后的惊鸿剑意缓缓收敛，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撞从未发生。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淳罡手腕上那刺眼的血珠。
剑神李淳罡……竟然在正面剑意交锋中，先一步见了红？
李淳罡自己也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血痕，又抬头看向对面气息平稳的赵若真，脸上的表情从错愕，慢慢变成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恍然，最终化为一声意味难明的轻笑：
“呵呵……原来如此。好一个‘宽宏’剑意，好一个‘不含杀气’……老夫明白了。”
他明白了，赵若真的剑意，并非少了杀气，而是升华到了另一种境界。
那是一种“规则”之剑，一种“秩序”之剑。他的剑意并非去硬碰硬地摧毁李淳罡的剑意，而是以一种更高级的“存在”，一种“道”的必然，让李淳罡那极致锋芒的剑意，在触及这“规则”时，如同冰雪遇阳，自行“崩解”了一部分，而这崩解的反噬，恰恰作用在了出剑者本人最脆弱的手腕运力之处！
这不是力量的碾压，而是法则克制！
换句话说，赵若真的剑道，在他之上。
道剑无双。
徐凤年瞳孔紧缩，心中骇浪滔天。
他比旁人更清楚李淳罡的强大，也正因为清楚，才更明白赵若真这一剑的可怕之处！
四大天师更是心潮澎湃，看向赵若真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龙虎山，竟有如此高人！
赵若真一招逼退李淳罡，却并未乘胜追击，反而将目光转向了面色凝重的徐凤年，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北凉世子，好大的排场。不知这龙虎山下，你埋伏了多少北凉铁骑和死士？”
徐凤年心中猛地一沉，暗道不妙！
不等徐凤年回答，赵若真突然声如洪钟，响彻山峦：“救世子！”
这声呼喊，并非对龙虎山众人，而是对着山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隆！”
马蹄声如雷鸣般从山下传来，尘土飞扬间，百余名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北凉凤字营铁骑，竟真的冲破龙虎山山门守卫，悍然冲上山来！
紧随其后的，更是数道强横的气息！
北凉王府魏叔阳，身法如电！
西楚女子舒羞，红绫翻飞！
手持刹那枪的死士青鸟，眼神决绝！
驱尸赶魂的诡异高手杨青风，阴风阵阵！
甚至，连那位西楚亡国公主、与徐凤年关系复杂的姜泥，也手持神符，一脸焦急地冲了上来！
这分明是徐凤年布置在山下，准备随时接应或制造混乱的全部核心力量！
此刻竟被赵若真一声令下，全部“叫”了上来！
徐凤年瞪大眼睛，看着这完全失控的一幕，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然而，更让他心惊胆寒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赵若真身形一晃，已然悬浮于半空之中。
他双臂舒展，周身道袍鼓荡，一个巨大无比、复杂玄奥的剑阵以他为中心瞬间展开，覆盖了整个广场上空！
“嗡——！”
剑鸣之声响彻天地！
并非实物长剑，而是无数由精纯剑气凝聚而成的光剑，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在剑阵中瞬间生成，剑尖森然，全部对准了下方的徐凤年一行人！
那恐怖的剑意，比之前对抗李淳罡时，何止强了十倍！充满了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徐凤年仰头看着那如同剑之炼狱般的场景，感受着肌肤被剑气刺痛的寒意，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剑气？”
空中，赵若真缓缓摇头，俯瞰着下方如临大敌的北凉众人，嘴角那丝似笑非笑变成了冰冷的嘲讽，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如同死神的宣判：
“不，是剑去。”
话音落下的刹那——
“咻咻咻咻——！”
那数以万计的剑气光剑，朝着下方的徐凤年等一行人马无差别地爆射而去！
徐凤年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