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饱经摧残的杨府大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一声艰涩的呻吟。昏暗的大厅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寂。
那些顶着残存士兵躯壳的“怪物”,在摇曳的微弱火光下僵硬地穿梭着,兵器拖在地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产房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生气。
为首的那具行尸来到产床前,毫不犹豫地提起断刀就往床上扎去!只听得“噗”一声,刀刃深深刺入床板。
“咻——!”
就在这时,一道饱含凌厉杀意的无形音波,骤然从房间最阴暗的角落激射而出。
“喀啦!”
那行尸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头颅如同烂瓜般应声爆碎,污血和腐朽的碎骨四溅。
几乎同时,一道抱着婴儿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角落里冲出,直扑洞开的府门。
门外,几乎瘫在血泊中的幕天,猛地抬起头。
“这股灵力……”
他感受到那阵音波中熟悉的灵力波动,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和怨毒。
他强忍撕心裂肺的剧痛,紧握战戟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透支着最后的残余力量,在污血淋漓的右掌中凝聚出一团极度不稳定、翻腾着怨毒邪气的灵气团。
“想走?给我去死!”
当那道抱着婴儿的身影刚刚在门框处现身的一刹那,幕天野兽般嘶吼着,猛地将那团暗红污秽的能量,狂暴无比地掷向了女子的面门。
那女子正是东皇慕容,也是幕天口中的姐姐。
面对这偷袭般的致命一击,慕容反应惊人,虽然脸色惨白如纸,气息极度虚弱,但她的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冰。
来不及多想,她不退反进,檀口微张,“清心梵韵。”
瞬间,一道同样凝聚而急切的声波悍然迎上。
砰!
两股力量在空中猛烈对撞、湮灭。无形的冲击波四散开来,卷起满地烟尘。
“噗!”慕容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摇晃,显然强行挡下这一击令她本就垂危的身体雪上加霜。
她满脸心酸与痛恨地瞥了一眼远处摇摇欲坠的幕天。
“幕天……”
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吼后,她立刻抱紧怀中因动荡而低声哭泣的婴儿,榨干最后的力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猛地腾空,朝着远方亡命般飞遁。
“东皇——慕容!!”
“给我追!她已经不行了!别让她跑了!把她怀里的孩子……”
幕天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他终于彻底力竭,重重栽倒在污血中昏死过去。
另一边,慕容拼命向着远方飞去。
然而连续的剧斗、生产的虚弱和被幕天最后一击的重创,让她几乎连维持飞行都异常艰难。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那刀兵碰撞和呼喝之声几乎就在脑后。
她低头,看着怀中因惊吓和颠簸而小脸发青的婴儿,眼中闪过一丝锥心的痛楚,旋即被一股决绝取代。
‘只有这条路了……’ 慕容心中默念。
下一刻!她周身陡然爆发出惊人的玉白色灵光,光芒中,一头通体覆盖着圣洁温玉般鳞片的巨大白龙赫然出现在空中!
这巨龙无比温柔地用龙吻含住了包裹婴儿的襁褓,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它的目光猛地转向远方天际——那里,一片扭曲、流动着五彩斑斓却又散发着致命气息的巨大屏障横亘在天地之间。
那是分隔九天十地与凡尘俗世的边界——法则壁垒。
巨龙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悲怆龙吟,不再理会身后追兵,浑身鳞片缝隙中都透出燃烧般的金纹。
吼——!!!
它猛地调转方向,催动所有残余的力量,化身为一道玉白色的灼热长虹,以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朝着那面坚不可摧的法则壁垒——狠狠撞了上去。
“她想干什么?她疯了吗?那是界壁!”后面紧追的士兵中有人惊骇尖叫。
“那里有法则之力守护,她想强行破开?找死!”另一人同样惊恐。
“追!不能让她……至少要知道她灰飞烟灭!否则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在短暂的迟疑后,士兵头目心下发狠,催促众人继续追击,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眼中充满了对那壁垒本能的恐惧。
轰——!
白龙的龙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流光溢彩却坚固无比的壁垒之上。
咔嚓!
刺眼的强光伴随着令人心悸的破碎声,壁垒表面竟被硬生生撞出了一条细密的裂痕。
但与此同时,一个纯粹由恐怖法则之力凝聚成的赤金色漩涡凭空出现,如同巨兽之口,瞬间就将龙首连同小半个龙躯吞噬了进去。
“滋啦……嗷吼——!”无法想象的剧痛让巨龙发出了凄厉无比的咆哮!
焚灭万物的赤金神焰缠绕着它,坚硬的龙鳞在烈焰下迅速熔化、变黑、碳化。法则的力量在疯狂地炼化、撕扯着它的血肉与元神。
“宇儿,娘……带你走!”
巨大的痛苦几乎撕碎了意识,但巨龙眼中守护的决心却燃烧得更加炽烈,它将所有痛苦都化作了更凶猛的冲击力。
“吼——!”
它完全不顾那足以焚灭灵魂的烈焰灼烧和身体崩解,巨大的龙头变成了最狂野的攻城锤。
轰!轰!轰!
一次,又一次。它用那已见森森白骨的额骨,狠狠碾在法则壁垒那道细小的裂口上。
每一次撞击,龙躯就大片崩碎,金色的龙血如同暴雨般洒落。每一次冲击,那道裂痕也终于颤抖着扩大了一丝!
裂痕在巨龙舍生忘死的撞击下,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勉强可供龙躯穿过的狭窄口子!
就在这生死悬于一线之际,赤龙巨大的龙瞳中闪过一丝最后的温柔与决断,它将全部残存的力量都灌注在龙吻之上,将内含襁褓的玉光狠狠护住
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那襁褓甩了进去!
咻——
包裹着柔和玉光的襁褓如同一颗流星,冲过了裂缝,射向壁垒之外那灰蒙蒙的天空。
巨龙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身躯瞬间被更加狂暴的法则漩涡和空间乱流彻底吞没。
裂口边缘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切断了龙尾,那条染血、焦黑的断尾,连同那大半个破碎的龙躯,终究在愈合的法则壁垒前,如幻影般消散。
下界·无名野谷
包裹着婴儿的襁褓裹挟着柔和玉光,在一阵剧烈的震动翻滚中,自浑浊的云气中坠落。
嘭!
一声闷响,玉光闪烁了几下,倏然破碎。
一个小小的婴儿跌落在碎石地上,发出几声微弱得如同小猫般的轻啼,气若游丝。
他小小的身体冰冷,皮肤泛着不祥的死灰色。
不远处,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溃散的玉光坠地。
光晕中浮现一个满身血污、气若游丝的身影。
东皇慕容强行变回人形,挣扎着爬起,踉跄地向婴儿跌落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带血的脚印。
她体内的生机正在飞快流逝,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缠绕着法则侵蚀黑气的恐怖伤口。
“宇……宇儿……”她终于爬到婴儿身边,艰难地将他搂入怀中,靠在冰冷的巨大岩石上。
怀中的生命迹象微弱得几近消失。
“呜……”慕容的泪水混着血水滑落脸颊,滴在婴儿没有血色的小脸上,“不……不要离开娘亲……”
就在她绝望之际,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震惊和痛惜,在她身后响起。
“慕容?”
慕容猛地一震,极度敏感的神经让她如受伤的母兽般回头,本能地就要发出攻击,那只沾满尘土和血迹的手猛地扬起!
然而,当她看清了来人的面容——那身熟悉的朴素白袍,那花白的头发,那清瘦却矍铄的身形,尤其是那双蓄满着难以置信的悲伤和慈爱的眼睛——正是她的大师兄!
所有紧绷的防备瞬间崩塌,无尽的委屈、伤心、痛苦和绝望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
“哇——!大师兄……!”一句呼唤未出口,已是泣不成声!那哭声饱含着最深的痛苦和无助。
老者一步跨到慕容身边,看着自己昔日最疼爱的小师妹那残破不堪的身躯,心痛如绞。
“怎么会……弄成这样?是谁?!是谁干的!”
“是……幕天……”慕容咬着牙,将那个充满恨意的名字吐出,“是他……屠戮了全府……”
“那…杨凡师弟他…”老道急问。
慕容眼中痛苦更甚,艰难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不……知……”
老者沉沉地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他蹲下身,伸手想要为慕容疗伤:“先别说话!让大师兄替你……”
“大师兄!”慕容猛地抓住了他的的手腕,目光异常坚定地转向怀中的婴儿,“我已经不行了,但这孩子还有一线生机,法则之力虽然伤了本源,但还有机会…”
她挣扎着,将怀中气息微弱的婴儿向老者递来:“大师兄,容儿求您,替我…照顾好他,这是容儿这辈子唯一求您的事…”
那老者心头剧震,双手颤抖着接过了那冰冷的襁褓,立刻感应到孩子体内那几乎断绝又被一丝奇特力量强行吊住的微弱生机。
慕容仿佛得到了最大的宽慰,对着老者露出一个极其虚弱的、掺杂着血色的笑容。
她艰难地竖起一根手指,指尖凝聚起最后、也是最精纯的生命光华!
“逆命诀!”
随着她的低喝,一道温和而浩瀚的金色生命洪流,自她纤细的指尖爆发,源源不断地涌入婴儿东皇瀚宇的眉心。
随着这股力量的注入,慕容原本就虚幻的身形如同风中的残烛,开始迅速地透明、消散,她的身体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光点。
“逆命换生之术?!”老者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痛惜,却也明白了慕容的决绝。
他紧紧抱着襁褓,看着慕容渐渐虚幻的脸庞,郑重地点下了头:“好,师兄答应你,我必当竭尽所能,护他周全,教导成人,让他快快乐乐地活着!”
得到师兄的承诺,慕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温柔、释然。
她努力将最后的、模糊的目光投向自己怀胎十月、却尚未来得及多看一眼的孩子。
“小宇……”她的声音飘渺得如同山谷回音,“娘亲……对不起你啊……”
两行清泪自虚幻的面颊滑落。
“东皇瀚宇……是你爹爹亲自给你起的名字……”她的声音充满了无限温柔和不舍,“他说,瀚宇二字……意为包容宇宙……自由翱翔……娘亲也觉得……甚是……好听……”
她似乎想伸手再抚摸一下孩子的脸,但那凝实的手指已开始消散。
“你……会喜欢……吗?”
襁褓中的东皇瀚宇,仿佛感受到了母亲即将离去,骤然爆发出了一声尖锐、悲戚、几乎要撕裂心肺的啼哭。
“哇——哇——哇——!!!”
这哭声,像一个尖锐的利锥,再次狠狠扎透了慕容即将完全消散的灵魂。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的意念和所有未消散的温柔,朝那啼哭的方向缓缓俯下身,在她的身形彻底化作无数金色光点,随风飘散的前一瞬,一个无比轻柔、冰凉、却饱含着她所有祝福、爱与不舍的吻印在了东皇瀚宇那光滑娇嫩的额头上。
“记得……好好跟着…师父学本事…”
“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做一个……快快乐乐的…”
“顶天…立地的…”
“男…子…汉”
最后一缕带着无尽爱意的微风吹散了她的最后话语:“娘亲永远爱你…”
随着这句低语的彻底消逝,那凝聚了母亲最后身影的金色光点,也完全消散在萧瑟的山风之中。
唯留下那婴儿,撕心裂肺、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的令人心碎断肠的悲哭声,响彻空寂荒凉的野谷!
“呜哇——!呜哇——!呜哇——!”
老者紧抱着这个初生便失去双亲的婴孩,闭上双目,苍老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
一滴浑浊的泪水,终究无法抑制地滑过他布满沧桑的脸颊,无声地滴落在染着母亲最后血迹的襁褓边缘。
他抬起头,望向阴沉的天空,那里似乎再无星辰。
良久,他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轻轻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宇儿,师父带你回家…”
说罢,他脚下无声无息地聚起一团氤氲的七彩云气。他轻轻踏上祥云,抱着依旧悲啼不止的婴儿,化作一道流光,毅然决然地飞向群山深处,很快便隐没在了苍茫的云雾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