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外夜雨滂沱，庙内火光摇曳，映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
李安与女子交谈了几句后，忽然想起女子方才自报师门，又见这几人从雨中而来，身上却不沾半点水痕，不由心下一动，试探着问道：
“不知……玄天门是？”
那女子唇瓣轻启，刚要回答，一直静立旁观的男子却抢先一步，语带傲然：
“小乞丐，我玄天门乃正统仙门道统，岂是你能随便打听的？”
那女子微微蹙眉，柔声道：“陆师兄，不必如此，我们玄天门也不过是一寻常修道之所罢了。”
“师妹！”被称作陆师兄的男子声音扬高，“就算我门不是什么有名有势的大派，也不是这等乡野乞儿能妄加打听的！”
然而此刻，李安早已忽略了二人的话语，他脑海中如惊雷般反复回荡着那两个字——“仙门”。
难道自己来的竟是一个可以修炼长生、追寻大道的修仙世界？
他心跳如擂鼓，强压着激动，向女子确认道：“姑娘，你是修仙者？”
女子迎上他灼灼的目光，轻轻颔首：“是，我确是修行之人，不过入门尚浅，修为低微。”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李安眼中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他急切地追问：“那……这附近可还有别的修仙门派？要如何才能拜入仙门？”
“哈哈哈——”不等女子回答，那陆师兄便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嘲笑，“怎么？你个小乞儿也妄想修仙？真是可笑！”
李安脸颊发热，一股屈辱与不甘涌上心头，昂首反驳：“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做梦谁不会？”陆师兄笑声更响，充满了讥诮，“小子，听好了！想入仙门，你先得跋涉数万里，抵达海外太虚仙岛！唯有那里，才有修仙门派，到了之后，还需经过资质考核，通过了，你才有资格留下！若通不过……哼，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着李安破烂的衣衫和单薄的身躯，语带戏谑：“且不说你有没有那虚无缥缈的灵根，单说这数万里路途，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就算你日夜兼程，不吃不喝地赶路，也要数年之久！这途中多少穷山恶水，多少强盗流寇？呵，只怕你还没走到太虚仙岛，就已曝尸荒野，成了野兽的腹中餐了！”
“我劝你放下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吧，哈哈〜〜”
李安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久久无语。
……
深夜无眠，李安独自靠在墙边，心中思绪万千。
当心湖已深，一粒微尘便足以掀起波澜。
十几年的人生画卷，在脑海中缓缓展开：前世孤儿院中的孤寂，今生生而被弃的凄惶，为了活命自卖为奴的屈辱，逃难至这小山村的艰辛……还有那一日复一日，为了半口吃食，在山野间挣扎，看尽世人白眼的麻木。
“难道……我就该这样蝼蚁般地过完一生吗？”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神像旁那抹静坐修炼的白色身影，月光透过破窗，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清辉，宛如谪仙。
习惯了冷漠与嘲讽的他，将这女子短暂的温声细语、那不经意间流露的平等对待，以及她绝美面容上的浅浅笑意，都深深地刻印在了心底。
或许这还谈不上情愫，但那是在无尽灰暗和冰冷中，极少感受到的一丝暖意，足以让这个孤身少年铭记终生。
“是该换个活法了……”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算最终死在路上……也好过在这里如蝼蚁般向上天乞活！”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破庙的缝隙照在脸上，李安睁开双眼，一抹坚定的神色取代了往日的麻木。
他揉眼坐起，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温润玉佩，玉佩触手生温，上面还残留着一缕清雅的香气。
仔细看去，玉佩上刻着“青衣”二字，笔法隽雅，隐隐有灵光流转。
正当李安仔细端详时，玉佩突然泛起柔和的光芒，一道光影投射而出，竟是一幅详细的地图，上面清晰标注了前往太虚仙岛的路线。
与此同时，一道温婉悦耳的女声也随之响起。
“公子，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若是有缘，青云再会。”
李安看着眼前这一幕，微微失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佩，轻声自问：“还能再见吗？”
……
既已下定决心，便再无犹豫。
李安将玉佩用绣帕包裹住贴身藏好，收拾好行囊，便准备去向大娘告别。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看到他皆是冷眼旁观，不过李安早已习惯了这些目光，心中不为所动。
简陋的木制小院，黄泥砌成的老屋静静立在晨光中。
大娘正坐在门边的小凳上，见李安走来，她脸上立刻绽开慈祥的笑容，连忙站起身来：“小安来啦？快，快过来坐。”
“大娘，”李安快步上前，扶住老人，声音有些干涩，“我……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我……我准备离开这里了。”
老人身体一僵，关切的问道：“怎么突然要走？是不是……又在村里受什么委屈了？”
“不是，”李安摇头，语气坚定，“大娘，我想出去闯一闯，去寻找仙缘。”
“仙缘？”大娘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她凝视着李安，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粗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去吧……孩子，年轻人，是该出去见见外面的世面。只是……那仙道缥缈，路上艰难，你凡事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若是在外过得不好，就回来。”
她颤巍巍地转身，走回昏暗的屋内，在墙角摸索了半天，捧出一个用旧布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小木箱。
打开木箱，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半新的青色布衣，虽然看得出是改过的，但浆洗得十分干净。
旁边还有一双布鞋，以及一小串用红线仔细穿好的铜钱。
“这些，你拿着，”大娘将木箱塞进李安怀里，柔声道，“衣裳是用我家远儿以前的旧衣改的，大小应该合适。鞋子是我这两年没事的时候，一针一线纳的，本来想着……等你哪天成家的时候给你……这钱不多，是老婆子以前攒下的，你路上买点吃的……”
李安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木箱，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大娘重重磕了一个头：
“大娘，我若真能求得仙缘，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快起来，快起来！”大娘连忙弯腰扶他，“我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婆子，有什么值得你记挂的？你在外头……只要好生照顾自己就行了……”
她仔细地替李安理了理衣领，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深深印在心里。
“现在……就走吗？”老人声音微颤。
“嗯！”李安重重点头，“现在就走！”
“走吧，大娘送送你。”
大娘轻叹一声，拄着拐杖，一步步将他送到院门口，倚着篱笆门，久久凝望着少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