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煮的面，有点咸
傍晚，苏家别墅。
经历了白天的惊心动魄，此时的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给这栋昨夜还冷如冰窖的房子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边。
苏若雪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家门，高跟鞋被随手踢在一边，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沙发上。
茶几上那份沉甸甸的“延期协议”已经被李凤霞像供财神一样捧在手里看了八百遍。
“哎哟！我的天呐！延期十年？还无息？还追加五千万？”
李凤霞此时满面红光，哪里还有半点昨晚气晕过去的样子。她激动得在客厅里转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若雪啊，你这次可真是…”
李凤霞突然停下脚步，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肯定是文斌！除了赵少，谁还有这么大的面子？一定是赵少嘴硬心软，虽然昨晚闹翻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你的，背地里跟那个总行长打了招呼！”
苏若雪揉着太阳穴，无力地反驳：“妈，这不可能。今天那个王行长都被抓了，如果是赵文斌帮的忙，他怎么可能让人抓自己的狗腿子？”
“你懂什么！”李凤霞撇了撇嘴，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这就叫‘弃车保帅’！文斌那是做给你看的，为了让你消气呢！你想想，除了赵家，在江海市谁能一个电话就把总行长叫来？难道还能是那个在厨房切葱花的废物？”
李凤霞轻蔑地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那里传来了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和切菜的笃笃声。
苏若雪张了张嘴，想说那个直升机，想说叶凡当时的举动。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确实，母亲的话虽然牵强，但逻辑上…似乎比“叶凡是隐藏大佬”要靠谱那么一点点。毕竟赵家的势力摆在那里。
“行了，我不跟你争。”苏若雪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不管是运气好还是谁帮的忙，至少公司保住了。妈，我饿了，我想休息一会儿。”
“饿了？妈这就给你…哎呀，我忘了买菜了。那个谁！叶凡！面煮好了没有？若雪饿一天了！”李凤霞冲着厨房大喊，随即又变了脸，喜滋滋地拿着合同回房去给七大姑八大姨打电话炫耀了。
客厅里安静下来。
苏若雪闭上眼睛，缩在沙发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这一天的情绪大起大落，早已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一股淡淡的香气飘了过来。
那是西红柿炒出红油后混合着鸡蛋的焦香，还有一点点葱花的清气。
“趁热吃吧。”
叶凡端着一只大海碗走了过来，轻轻放在茶几上。
这只碗是家里最大的那种，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铺着一层红润诱人的西红柿鸡蛋卤，旁边还卧着两棵翠绿的小油菜，最上面是一个煎得边缘金黄、中间溏心的荷包蛋。
很简单，却充满了烟火气。
苏若雪睁开眼，看着这碗面，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叶凡笑了笑，把筷子递到她手里，然后很自然地伸出手，帮她把耳边几缕散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快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一点点做饭留下的余温，擦过苏若雪的耳垂。
苏若雪身子微微一僵，但并没有躲开。
她接过筷子，低头挑起一根面条送进嘴里。
很烫，很鲜。
但不知为什么，吃着吃着，苏若雪的视线就模糊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眼眶里滚落，“滴答”一声掉进了面汤里，激起一小圈涟漪。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苏若雪一边大口吃面，一边无声地流泪。
这一整天，她在银行受辱没哭，在签合同时没哭，在面对母亲的逼迫时也没哭。
可此刻，面对这一碗普普通通的西红柿鸡蛋面，她那一身的铠甲突然就碎了。
“怎么了？”叶凡蹲下身，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是不是太咸了？还是…太烫了？”
苏若雪摇摇头，咽下嘴里的面，声音哽咽：“叶凡…今天在银行，谢谢你。”
叶凡一愣，随即温和道：“谢什么，我是你老公。”
“不，你不明白。”苏若雪放下筷子，红着眼睛看着他，“当时所有人都在逼我，我也以为自己真的要跪下了。如果那时候你也像以前一样躲在后面，或者劝我跪下…我可能真的会恨你一辈子。”
“虽然…虽然你没帮上什么实质性的忙，最后是运气好才解决的。但至少…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你扶住了我。”
苏若雪吸了吸鼻子，眼神中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依赖和柔情。
在这个利益至上的豪门圈子里，所有人都把她当成筹码，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把她的尊严看得比命还重。
叶凡看着妻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
他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微笑道：“我说过，哪怕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嗯…”苏若雪乖巧地点了点头，又低头吃了一大口面。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碗，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有些旧的皮夹。
她在里面翻了翻，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叶凡。
“给。”
叶凡有些意外：“这是干什么？”
“公司危机解除了，虽然资金还是很紧张，但这卡里有一万块钱，是我这几个月攒下的私房钱。”
苏若雪把卡塞进叶凡手里，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领口已经洗得变形的T恤上，鼻头一酸：
“你去买两身像样的衣服吧。马上就是舅舅的生日宴，还有各种商业酒会。你总是穿成这样跟在我身边…别人会看不起你的。”
说到这，苏若雪似乎怕伤了叶凡的自尊，连忙补充道：“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不想听到别人骂你是乞丐，不想听到他们羞辱你。”
叶凡握着那张带着体温的银行卡。
一万块。
对于曾经挥金如土的龙主来说，这点钱甚至不够买一根雪茄。
但对于现在的苏若雪来说，这可能是她能拿出来的全部流动资金。
在这个家里，她自己都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却在危机刚解除的第一时间，想着给他买衣服，怕他被人看不起。
这份情义，重如泰山。
叶凡没有拒绝。他收起卡，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听老婆的。明天我就去买。”
“还有…”苏若雪看着碗底剩下的汤，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这面…以后能不能经常做？挺好吃的。”
叶凡看着她那副馋猫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容灿烂而温暖：
“只要你想吃，我给你做一辈子。”
窗外夜色渐深，别墅里的灯光并不算明亮，却透着一股难得的温馨。
这一刻，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阴谋诡计。
只有一碗有点咸的面，和两颗在寒夜中渐渐靠近的心。
这也成为了支撑叶凡在未来无数个杀戮之夜里，心中那一抹最柔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