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是被疼醒的。
还没睁眼,四肢百骸就像被拆散了架重新组装过,稍微动一下,酸爽得让人想骂娘。
尤其是手脚,火烧火燎,像是被人放在砂纸上狠狠打磨过。
她吸着凉气坐起来,低头一看。好家伙,这双娇滴滴的手算是废了。
掌心几个透明的大水泡全磨破了,露出底下嫩红的肉,边缘翻卷着,看着都牙酸。
脚后跟更惨,袜子和血痂粘连在一起。苏瑶试着扯了一下。
“嘶——”
钻心的疼让她瞬间清醒,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就这副残躯败体,别说再去赶海,下地走两步都得扶墙。
“真是不是公主命,得了公主病。”
苏瑶自嘲一句,视线落在手腕那只翠绿的玉镯上。
死马当活马医。
心念一动,手里多了一只豁口的粗瓷碗,里面晃荡着小半碗清透的液体。
没敢多喝,她抿了一小口。那股子奇异的清凉顺着喉管往下走,像是三伏天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就清明了。
剩下的,她用指腹蘸着,小心翼翼地点涂在伤口上。
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红肿发烫的伤处,碰到水的瞬间就像被一只清凉的手抚过。
那种一跳一跳的刺痛感迅速平息下去。
苏瑶瞪大了眼。
肉眼可见的,那些狰狞的红肿开始消退,破皮的地方以一种不科学的速度收口、结痂。
虽然没到立马痊愈的地步,但至少不耽误正常活动了。
神器啊!
苏瑶乐了。这灵泉水内服提神醒脑,外敷消炎止痛,简直是居家旅行、赶海必备良药。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肚子很合时宜地发出一声轰鸣。
昨晚那点清汤面早就消化干净了。她掀开米缸看了眼,缸底比她脸都干净,连只米虫都找不到。
得,手里有钱,缸里没粮,这日子没法过。
苏瑶摸出路远给的那个旧信封,点了点里面的“巨款”。一百块,在这个年代足够一家五口滋润地过上两三个月。
她今天就要去体验一把七十年代的“挥金如土”。
出了门,日头正毒。
家属院里静悄悄的,大部分军嫂都上工去了,只有几个带孩子的老人在树荫底下纳鞋底。
苏瑶不知道供销社在哪,正好瞧见隔壁院子里,一个年轻女人正在晾衣服。
是二营长家的家属林秀秀,平时见人三分笑,是个和气人。
“秀秀嫂子。”
林秀秀听到动静,手里动作一停。回头看清来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眼前的苏瑶没穿那些花里胡哨的布拉吉,换了件简单的白的确良短袖,下身是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裤子。
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除了脸色还有点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哪还有半点以前那个作天作地的样子?
“是瑶瑶啊。”林秀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有事?”
“嫂子,我刚来不认路,想问问供销社怎么走?家里没米揭不开锅了。”
林秀秀更稀奇了。路副团家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客,居然要自己去买粮?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出了大院门往左拐,顺着大路直走,看见挂红牌子的大平房就是。”
林秀秀热心地指路,“不过今儿刚好有补给船到,供销社人多,你怕是要排队。”
“谢了嫂子。”
苏瑶回屋翻出个网兜,锁好门,顶着大太阳出了院子。
有了灵泉水打底,脚底板虽然还有点不适,但好歹能正常走路了。
七十年代的海岛建设基本靠走。脚下的土路混着碎贝壳,踩上去嘎吱作响。
路两旁的木麻黄被海风吹得东倒西歪,空气里全是又咸又湿的味道。
走了快二十分钟,前面终于出现了一排红砖大瓦房。
还没走近,喧闹声就传了过来。
供销社门口人头攒动,比后世超市打折促销还热闹。十里八乡的渔民、驻岛部队的家属,全都挤在这儿。
一股子咸鱼味儿、汗酸味儿混着酱醋味儿扑面而来,熏得苏瑶差点当场退回去。
她屏住呼吸,硬着头皮往里挤。
柜台后面,几个穿着蓝大褂的售货员忙得脚打后脑勺,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
“挤什么挤!排队!”
一个胖乎乎的女售货员把手里的瓜子皮往地上一吐,大嗓门震得柜台上的玻璃罐子都在抖。
苏瑶好不容易挤到跟前。
“买什么?”胖大姐眼皮都没抬,手里还在麻利地用草纸包红糖。
“二十斤大米,十斤富强粉,两斤豆油。”
苏瑶一口气报完。
原本嘈杂的柜台前,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真空。
周围几个正在为一分钱一斤的烂苹果讨价还价的军嫂,齐刷刷地扭过头,像是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盯着苏瑶。
二十斤大米?十斤富强粉?
这年头,谁家不是玉米面掺着红薯干过日子?逢年过节才舍得吃顿纯白面饺子。这女人张嘴就是几十斤精细粮,这是哪家败家娘们?
胖大姐嗑瓜子的动作也停了,终于抬起正眼打量苏瑶。
细皮嫩肉,穿着讲究,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
“妹子,你这可是精细粮,得要不少钱和票。”胖大姐语气里带了点怀疑,“你带够了吗?”
苏瑶没废话,直接把准备好的钱和票拍在柜台上。
崭新的大团结,厚厚一叠全国通用粮票。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
“我的乖乖,这是不过日子了?”
“嘘,你不认识?这是路副团家那个沪市来的娇小姐。”有人小声咬耳朵,“人家底子厚,咱们比不了。”
“什么底子厚,我看是路副团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这么个败家精。照这吃法,金山银山也得吃空!”
听着周围酸溜溜的议论,苏瑶当没听见。
闲言碎语算个屁,吃进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胖大姐见了钱票,态度立马好了不少。手脚麻利地称重、装袋。
“一共十八块五,三十斤细粮票。”
苏瑶付了钱,看着柜台上堆成小山的米面油,心里那种囤货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但这还不够。
她目光转向旁边的日用品区。
那个破家,缺的东西太多了。
“同志,再拿一口铁锅,两个暖水瓶,一个搪瓷脸盆,要印牡丹花那种。”
这话一出,刚缓过神的围观群众彻底炸锅了。
铁锅?暖水瓶?这些可都是大件!
一般人家结婚才舍得置办这么齐整。她这一口气全买了?
“哎哟,这路副团家是发财了?”
人群里挤出来个熟面孔。王嫂子挎着个空篮子,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柜台上的东西,恨不得看出个洞来。
“苏瑶妹子,你这一趟怕是花了路副团半个月津贴吧?啧啧,也就是路副团惯着你,换了别人家,腿都给你打折!”
她昨天赶海弄回去那半桶臭鱼烂虾,被自家男人好一通骂,这会儿看见苏瑶这么大手大脚,心里的酸水直往外冒。
苏瑶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数出几张工业券递给售货员:“嫂子这话说的,自家男人挣钱不给媳妇花,难不成留着给外面的狐狸精花?”
王嫂子被噎得脸红脖子粗:“你——你这张嘴怎么这么欠!”
“行了,东西齐了。”售货员把最后一个暖水瓶放在柜台上,“拿好慢走。”
苏瑶没再搭理王嫂子,开始收拾自己的战利品。
二十斤米,十斤面,一口大铁锅,再加上暖水瓶和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堆在一起像座小山。
苏瑶试着提了一下。
纹丝不动。
她高估了这具身体的承重能力。
周围传来几声幸灾乐祸的嗤笑。王嫂子更是双手抱胸,等着看笑话:“哟,大小姐,拿不动了吧?要不要嫂子帮你一把?不过嫂子丑话说前头,帮忙可以,这劳务费……”
她那双三角眼贪婪地在那些精细粮上转了一圈。
苏瑶咬了咬牙。
求谁也不能求这长舌妇。
她准备分批往外挪。大不了多跑两趟,反正绝不能在这群人面前露怯。
就在她弯腰去搬那袋最重的大米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松松地拎起了那袋五十斤重的大米。
“怎么买了这么多?”
低沉磁性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熟悉的冷硬。
苏瑶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