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读时间开班会，主题是分析上次模拟考试成绩。
班主任打开电脑，点击名为成绩单的那个文件夹，放大。
大家好像有点激动，在下面窃窃私语，看上去很躁动。
云茉和贺凛烬坐在脱离群众的位置。
她竖起耳朵，努力想听清楚大家在讨论什么。
隐约听到贺凛烬的名字。
云茉从桌子里掏出眼镜戴上，离得太远，她看不清。
戴上眼镜，找到她的名字，第五个就是。
她的成绩一直很稳，每次都在班级四五名徘徊。
但这个考试是她重生之前参加的，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水平。
下下个礼拜还有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脑子里的知识有多少还给了学校，到时候就能知道。
云茉又将目光挪到成绩单最上方。
贺凛烬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她好像知道大家在讨论什么了。
贺清许连续三年年级第一，贺凛烬连续三年第二。
没想到最后一个多月，贺凛烬能反超，打破贺清许第一的神话。
此刻贺清许盯着成绩单，面上神色如常，嘴角带着柔和笑意，可手掌却握的死紧，指甲嵌入掌心。
云茉轻瞥一眼坐在身侧的贺凛烬。
他双腿交叠在一起，单手托着下颌看窗外夜色，似乎对成绩一点也不关心。
贺凛烬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云茉以为他看的是窗外。
实则。
他看的是玻璃上映出来的女孩剪影。
他忽然抬手，在玻璃上摸了一下，手刚好在她脑袋上方的位置。
云茉正在看大屏幕，并未注意到。
直到班主任叫贺凛烬，他才将视线从窗上挪到讲台上，漫不经心抬眼，看自己的成绩。
班主任比较胖，托着两百斤的身躯，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
“贺凛烬，下周一国旗下演讲，你准备一下，发言稿的重心要放在最后一个月如何冲刺提升成绩，还有给大家加油打气，鼓舞士气。”
贺凛烬皱眉，觉得麻烦。
以往发言这种事都是贺清许的活儿。
贺清许这个废物，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都控十分了……竟然能当第一。
“老师。”贺凛烬忽然举手。
班主任正在分析各科成绩进步退步名单，停下来看他，“怎么了？”
贺凛烬坐在那儿，手臂完全搭在桌上，眼睛微微眯起，语气随意又嚣张，
“我不想讲话，你再安排一个人吧。”
班主任一愣，用手推了推眼镜，眸中闪过不悦。
但他知道这个孩子脾气怪，也许是因为脸上那块疤，不太喜欢成为焦点。
他只好将目光看向贺清许，“贺清许，那你去吧。”
贺清许垂下眼皮，手指绞紧，温声拒绝，“老师，我也不想讲，这个机会让给其他同学吧。”
贺凛烬让出来的机会，他不要。
以往上台讲话对贺清许来说是荣耀，现在是屈辱。
他竟然会输给贺凛烬那个怪物。
贺清许很不喜欢贺凛烬。
因为贺凛烬就是个装货。
爷爷在世时，装的一副乖巧样子，卖可怜，骗股份。
爷爷一走，原形毕露，开始在家里发疯，动不动就掀桌子。
而且对妈妈态度极其恶劣，总是故意给妈妈添堵。
还到处挑拨是非，故意引得父母争吵，妈妈总是一个人偷偷落泪。
贺凛烬对他，也总是有种不加掩饰的敌意。
贺清许很讨厌他。
虽然他从小走失，十岁左右被找回来，受了很多苦难。
可他走失本就是意外，他却把自己受的所有苦难全都归咎于贺家，恨贺家的每个人，非要搅的家宅不宁才满意。
–
班主任皱起眉，一个两个的，都来劲了，偏偏他哪个也得罪不起，只得耐着性子看向贺凛烬，
“既然你不想上去讲话，那你指一个人去吧。”
贺凛烬歪着身体，坐姿懒散，两只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眼神微闪。
然后。
云茉在余光里看到他抬起那截如玉竹般修长的手指——
指向她。
“老师，让云茉讲。”
云茉忽然瞪大眼睛，猛的扭头看他。
他唇角那抹恶劣笑意还没收起来。
云茉……不是？你不想讲，为什么要坑我啊？
难道她看上去像很喜欢上台发言的样子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像她这种内向的人，最讨厌的就是上台讲话？
班主任看着云茉。
云茉咬咬唇……班主任今天已经被拒绝两次，她再拒绝的话，那班主任是不是有点没面子？
好吧，讲就讲吧。
她还是太善良。
云茉点点头。
班主任松了口气，
“那云茉同学你准备一下，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然后又把云茉夸奖一通，表扬她一直以来踏实学习，勤奋刻苦等等。
云茉悄悄瞪了贺凛烬一眼。
那一眼刚好被贺凛烬捕捉到。
他轻轻挑眉，唇角微勾。
生气了？
萌萌的。
_
晚自习，班主任按照学校规定，随机挑学生出去谈话，给学生做心理疏导。
临近高考，学生心理压力比较大，难免会有些消极负面的想法。
前段时间有新闻爆出高三学生跳楼。
各地方教育部召开会议，要求高三班主任做好思想动员，紧密关注每个学生的动态。
所以那天班主任听到云茉跳楼，着实惊出一身冷汗，差点就要丢了饭碗。
班主任站在班门口扫视一圈，望着一个个埋于题海的脑袋。
这不是他的学生，这些是他的爷爷奶奶们。
他现在每天的愿望，是希望最后几十天，这些爷爷奶奶们，老老实实参加完高考，平平安安从这个班离开。
第一个被叫出去谈话的是云茉。
班主任搬来两张凳子，放在走廊尽头窗户下，指着其中一张凳子让云茉坐下。
“最近有什么困惑或者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老师聊聊。”
云茉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摇头，“谢谢老师，没什么困惑。”
她现在唯一的困惑的就是贺凛烬那些迷惑行为，但是这些问题没有人能帮她解答。
班主任和善的笑笑，“那最近坐到小贺旁边感觉怎么样？你要是想换座位可以说。”
云茉摇头，“不用了，老师，我觉得挺好的。”
她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楼梯拐角处的鞋子，好像是贺凛烬的鞋子。
某人正藏在那里偷听？
云茉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老师，其实我觉得贺同学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他特别关心同学，团结友爱，为人热情，成绩优异，真的非常好，我很喜欢和他做同桌。”
云茉……还好今天不下雨也不会打雷。
这话给班主任听的one愣one愣的。
不是……这说的是贺凛烬吗？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怎么云茉眼里的贺凛烬，和他们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干笑两声，“哈哈，那就好……你开心就好。”
云茉眼角余光一直盯着楼梯转角，看到那双鞋消失，她松了口气。
班主任似是想到什么，感叹一句，“可能天才都有些怪癖吧。”
云茉垂眸思索这句话，所以贺凛烬的怪癖是偷窥吗？
他偷窥只是因为他的癖好是偷窥，而不是因为对她有特别的情愫？
班主任叮嘱她好好写下周一国旗下演讲稿，
“最后总结一定要到位，起到鼓舞士气，振聋发聩的作用，你这两天抓紧写，写完拿给我看一下。”
“好，老师，我知道了。”
云茉乖巧点头。
班主任让她回去，然后将另外一个同学叫出去谈话。
云茉走回去，发现贺凛烬在座位上，低头做题，表情专注。
修长的手指夹着支笔轻轻转动。
云茉下意识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
这家伙虽然精神不正常，但是长了一双好看的手。
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冷冷淡淡瞧过来，故意低声问，
“演讲稿写完了？”
云茉回神，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抿抿唇，拿出横格纸开始写草稿。
都怪他。
就知道给她找麻烦。
演讲稿前半部分好写，只是介绍学习方法和最后的冲刺计划。
她好歹也是班级第五，常年荣登学霸榜，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学习方法。
让她为难的是最后一段话。
振聋发聩，鼓舞人心，积极向上……
她现在就是一个消极厌世摆烂的人，内心没有半点正能量，怎么能写出阳光向上的文字？
云茉拿着笔发呆，思索了半天依旧下不去笔。
抬头环顾，班级两侧墙上，屋顶横梁上，前后黑板上，全都挂满了红色条幅。
[高三一场，无悔就好；尽力之后，皆是美好。]
[每一个伏案笔耕的清晨，都是通向梦想的阶梯。]
[破釜沉舟，拼他个日出日落；背水一战，赢他个无怨无悔！]
[笔为剑，墨为锋，挥洒六月；梦作马，心为鞍，不负韶华！]
[十年磨一剑，一朝试锋芒；百日竞渡，你我皆是黑马！]
她妄图从满屋子激荡的红色中，从一句句铿锵的话语中唤醒内心的热血拼搏。
但她失败了。
鸡血只能打给本就心存希冀相信未来的人，像她这样死气沉沉的一颗心，就算再读一万句励志名言，也激不起半点波澜。
最后的最后，云茉从条幅随便挑了两句话加上去凑数。
拿过去给班主任看，果不其然被打回来重写。
云茉思来想去，打算找个积极向上的人帮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