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的笔尖,悬在处方笺上。
那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仿若灌满了铅,压得他手腕都在发酸。
他的脑子里,风、湿、热三个字在反复冲撞,像三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病因,他看得一清二楚。
可将它们串联起来,一击致命的那根线,他找不到。
《伤寒杂病论》的残篇里没有记载。
爷爷留下的医书里,也尽是些治疗跌打损伤、小儿积食的一些寻常方子。
他的知识储备,第一次,在病人面前见了底。
诊室里的空气安静得可怕。
他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嘀嗒”声,听见对面女人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他甚至能看见,她原本亮起的眼神,正在一点点地暗淡下去。
“医生,是不是……我这个病,很麻烦?”
女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跑过太多医院,见过太多专家蹙眉不语的模样。
每一次沉默,都等于一次宣判。
她怕从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医生脸上,看到和那些专家们如出一辙的表情。
李先生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着,泄露了他正在迅速蒸发的耐心。
许阳的心,慢慢的在往下沉。
怎么办?
承认自己治不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死。
他可以承认自己学艺不精,但他不能在病人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时,亲手将这希望掐灭。
可若是硬着头皮,随便开个清热去湿的方子应付?
那比不懂医术更可耻。
他做不到。
那是拿病人的痛苦去赌自己那虚无缥缈的运气。
“确实很复杂。”
许阳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选择了承认困境。
“您这个病,风、湿、热三种邪气都占了,而且时间太长,病根已经扎得很深,所以一般的药,很难进去。”
他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去解释那团乱麻般的病理。
果然,夫妻俩对视一眼,眼神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
这样的话,他们听过太多版本了,每一个版本,都通向同一个结果。
“那……您的意思是?”
李先生的声音冷了几分,客套已经消失,不耐烦浮了上来。
他们是听了朋友的吹捧,才抱着万一的希望摸到这个犄角旮旯,难道终究是白跑一趟?
许阳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越过两人,落在了诊室后方那排蒙着灰尘的旧书架上。
最后的希望,在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您别急。”
他脸上恢复了镇定,仿佛刚才的迟疑只是为了更深入的思考。
“这个病虽然复杂,但也并非无解。只是用方必须万分谨慎,不能有丝毫差池。”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书架。
“我爷爷以前也诊治过类似的顽疾,他留下的医案和验方都收在柜子里,时间有些久了,我得找一找,看哪一张方子最适合您现在的情况。”
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
李先生夫妇黯淡下去的眼睛里,重新透出了一点光。
“好好好,您找,您慢慢找!我们不急,我们等着!”李先生的语气立刻又热切起来。
许阳快步走到书架后面,这里正好是个视觉死角。
他背对着那两道充满期盼的目光,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系统!”
他在心里狂吼。
“打开【悬壶济世方】!”
视野中,那个熟悉的抽奖界面弹出。
最底端,代表着【民间验方】的卡池,正闪着朴实无华的白色光芒。
【单次抽取:100医德点】
他仅剩的余额,只有230点。
只有两次机会。
这根本不是在治病,这是在赌命!
赌赢了,海阔天空。
赌输了,他这刚刚建立起来的一切,将瞬间崩塌。
许阳的意念,重重地,按在了那个“抽取”按钮上!
【医德点-100,剩余130。】
眼前的轮盘旋转,无数药方名字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带。
他的心跳,几乎要和轮盘的转速同步。
指针慢了下来。
【祖传治脚气神水】……过去!
【速效止咳露配方】……过去!
【根治痔疮熏洗方】……又过去了!
许阳的呼吸都停了。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像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
指针稳稳停住。
【恭喜宿主,获得民间验方——“三豆饮”!】
【三豆饮:黑豆、绿豆、赤小豆。功用:清热解毒,利湿消肿。主治:小儿痘疹初起,或疮痈肿毒。】
许阳看着这个方子,整个人都无语住了。
三豆饮?
这不就是夏天家家户户都喝的解暑汤吗?
用这个去治连省级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慢性荨麻疹?
开什么玩笑!
他心里刚燃起的那点火苗,被这碗豆子汤,浇得连什么都没剩下。
果然,一百点的便宜货,根本靠不住!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余额,只剩下130点。
最后一次机会了。
如果再抽不中,他这个刚竖起来的招牌,今天就要彻底砸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