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昆昊因为一杯酒呛得满脸通红、咳嗽不止的样子,姜雄紧绷了几天的神经,莫名地松弛了一瞬。
这小子,虽然穷,虽然天真,但这份心意,是真的。
在这个时候,还有人肯为他女儿的事这么真情实感地生气,甚至比他这个当爹的还激动,这让姜雄心里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慰藉。
“咳……咳……叔叔,您喝!”王昆昊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指着姜雄面前满满一杯酒,眼睛通红地说道。
姜雄没说话,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那股灼热的感觉,非但没有让他不适,反而让他一直压抑在胸口的郁结之气,都仿佛被冲开了一点。
“好!”王昆昊大声叫好,又立刻给两人满上。
“叔叔,这第二杯,我们一起骂那家不要脸的!”王昆昊端起杯子,脸上的愤怒不似作伪,“我真想不通,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坏的人!自己妈摔倒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赖上一个好心去扶她的女孩子,又打又骂,还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万!他们怎么不去抢银行?”
“他们就是畜生!根本不是人!”
王昆昊骂得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些话,精准地戳在了姜雄的痛点上。
这几天,他听得最多的就是妻子的埋怨、朋友的推诿和律师冰冷的分析。所有人都告诉他“没办法”、“认栽吧”、“破财消灾”。
只有王昆昊,在跟他一起骂,在跟他一起愤怒。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跋涉了许久,突然有人递过来一个暖炉。
“对!他们就是畜生!”姜雄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恨意。他拿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砰”的一声,他把空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
“叔叔,说得好!”王昆昊立刻鼓掌,再次把酒满上,“跟这种畜生,没什么道理可讲!就该让他们知道,好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热菜陆续上来了。
王昆昊不停地给姜雄夹菜,嘴上也没停着。
“叔叔,多吃点。这几天您肯定没好好吃饭吧?看您都瘦了。身体是本钱,可不能为了那帮人生气把自个儿身体搞垮了,不值得!”
“叔叔,您别太担心了。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总有一天会还雨薇一个清白!邪不胜正!”
他说的全是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是那种只有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年轻人才会相信的屁话。
但此刻,在酒精的催化下,这些屁话在姜雄听来,却异常的顺耳。
他需要的就是这些。
他不需要冷静的分析,不需要理性的劝解。他只需要有人站在他这边,跟他同仇敌忾,肯定他的愤怒,认同他的委屈。
王昆昊完美地扮演了这个角色。
他一边用言语给姜雄灌着迷魂汤,一边手脚麻利地给他倒酒。
一杯接着一杯。
姜雄来者不拒。
他太需要发泄了。这几天积攒的压力、委屈、愤怒和无助,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而这辛辣的白酒,就是那最后的催化剂。
一瓶高度白酒,很快就见了底。
姜雄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说话的舌头都有些大了。
“昆昊……嗝……你说得对!我女儿……我女儿是做好事!她没错!”他抓着酒杯,大着舌头说道,“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们家来承担这个后果?没这个道理!”
“就是没这个道理!”王昆昊立刻附和,眼神却冰冷如水。
他看着姜雄的样子,心里清楚,火候差不多了。
“服务员!再来一瓶一样的!”王昆昊冲着门外喊道。
“还……还喝?”姜雄晃了晃脑袋,感觉天花板都在转。
“喝!叔叔,今天咱们不醉不归!”王昆昊的语气斩钉截铁,“心里有火,就得发出来!憋在心里要憋出病来的!今天我陪您,您想喝多少,我陪您喝多少!”
姜雄被他这股豪气一激,胸中的郁气再次翻涌上来。
“好!喝!”他一拍桌子,“今天……今天就喝死他娘的!”
第二瓶酒很快送了上来。
王昆昊拧开瓶盖,继续给两人倒酒。
他自己其实没喝多少。每次看似豪爽地干杯,实际上大部分酒都被他趁着姜雄不注意,悄悄倒在了地上的一个空盆里。那是他特意让服务员拿进来“装骨头”的。
而姜雄,却是实打实地一杯杯往下灌。
他的理智,正在被酒精一点点地吞噬。
“我他妈……就是个废物!”姜雄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盘子被震得叮当作响,“我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成这样,我……我他妈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算什么爹!我算什么男人!”
他开始咒骂自己,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王昆昊看着他,嘴上安慰道:“叔叔,您别这么说!您已经尽力了!这事不怪您,都怪那帮王八蛋太不是东西!”
心里却在冷笑。
对,你就是个废物。前世,你眼睁睁看着女儿把烂摊子甩给我,你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轮到你自己了,你除了喝酒骂街,还能干什么?
“尽力?我尽个屁的力!”姜雄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猛,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王昆昊连忙扶住他。
“叔叔,您慢点。”
“我告诉你……嗝……我去找过那些朋友借钱……没有一个!一个都没有!”姜雄抓着王昆昊的胳膊,满嘴酒气地吼道,“平时称兄道弟,到了关键时候,全他妈是缩头乌龟!”
“还有我老婆……就知道骂我没用!骂我窝囊!”
“我他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姜雄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在酒精的刺激下,哭得像个孩子。
王昆昊静静地看着他发泄,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
哭吧,闹吧。
你越是痛苦,越是绝望,我就越是高兴。
等他哭得差不多了,王昆昊才拍了拍他的后背,用一种极其沉痛,又带着一丝疯狂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叔叔,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一定要去找他们理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