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这他娘的就是个死地。”
沈全拿着望远镜，手心里全是汗。
“鬼子摆明了是拿自己当鱼饵，等着我们去咬钩。这要是正面冲，一个团填进去都听不见个响。”
陈阴没有看他，目光一直锁定在地图上。
他伸出手指，在李家坡的平地中心画了一个圈。
“谁说要正面冲了？”
他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吓人。
“传我命令，工兵连，所有人都上。从咱们现在的位置，对着鬼子阵地的正下方，给我挖过去。”
“挖？”沈全一愣，“挖交通壕？”
“不。”陈阴摇头，“就是土工作业，平行掘进，挖到离他们中心点五十米的位置，停下。”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战术？
在鬼子脚底下挖土？这不是找死吗？
“团长，这……”一个营长刚想开口。
陈阴的眼神扫了过来。
“执行命令。”
没人再敢说话。
独立团的战士们，平生第一次接到如此古怪的命令。
他们不在阵地上构筑工事，反而一个个扛着铁锹和镐头，在距离鬼子阵地几百米外的山坡背面，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泥土被一筐筐地运出来，一条浅浅的壕沟，像一条土黄色的长蛇，悄无声息地向着李家坡的腹地延伸。
与此同时，一筐筐刚刚从后山赶制出来的“特产”也被抬了上来。
那是一种土制手榴弹，黑乎乎的，外壳粗糙，但分量十足。弹体上还糊着一层油腻腻的蜡，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
魏大勇扛着一筐，感觉肩膀上的不是手榴弹，而是一筐烧红的烙铁，那股子又辣又冲的味道，熏得他直打喷嚏。
“他娘的，这玩意儿劲儿真大。”
陈阴戴着湿毛巾，亲自检查着挖好的投弹位置。
这些位置都经过精确计算，正好在鬼子环形工事的防御死角之下，距离中心点不多不少，正好五十米。
他对跟在身后的投弹手们反复叮嘱。
“记住，一会儿听我号令，东西扔出去就行。”
“不要一次性扔完，分三波。”
“第一波，封住他们的退路。第二波，砸进他们的人堆里。第三波，给我冲上去收尸。”
陈阴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要让他们无处可藏，也要他们无处可逃！”
投弹手们一个个神情严肃，重重地点头。
他们不知道这黑乎乎的玩意儿威力到底有多大，但他们相信团长。
万事俱备。
整个阵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战士们伏在冰冷的壕沟里，手里握着那粗糙却似乎蕴含着魔鬼力量的“辣椒催泪弹”。
世界安静得可怕。
他们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从头顶上传来的日军的脚步声。
有皮靴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
还有鬼子们嚣张的谈笑声，虽然听不懂，但那股子狂妄的语气，穿透了薄薄的土层，钻进每个战士的耳朵里。
一个年轻的战士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他旁边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口型无声地说：“别怕。”
……
李家坡高地。
日军指挥官山崎，一名经验丰富的陆军中佐，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周围。
他放下了望远镜，眉头微皱。
“奇怪。”他对自己身边的副官说。
“将军阁下，有什么不对吗？”
“太安静了。”山崎说，“支那军队的作风我了解，他们就算要进攻，也该有些动静。可现在，连个试探性的射击都没有。”
副官笑了笑：“或许是‘黑手团长’被我们大日本皇军的威名吓破了胆，不敢来了。毕竟，我们山崎大队，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
山崎没有说话。
他心里总有一丝不安。
这地形，对于防守方来说堪称完美，但反过来说，对于进攻方，这里也像一个巨大的棺材。
土八路真的会这么蠢，往棺材里钻吗？
他摇了摇头，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出于对自身部队战斗力的绝对自信，以及对“土八路”那些原始战术的根深蒂固的轻视，他最终还是打消了疑虑。
土八路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无非就是人海战术，或者挖地道偷袭。
而他的环形工事，就是为了防备这些。
“给小冢一男将军阁下发报。”山崎转过身，对通讯兵下令。
“就说，李家坡一切正常，‘中心开花’计划，可以开始了。”
……
几乎在同一时间。
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小冢一男收到了山崎的电报。
他嘴角浮现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命令！”他站起身，对着作战地图一挥手。
“平安县守备队，出动两个大队，从东面合围！”
“太原吉野联队，向北推进，切断八路军的退路！”
“正太、同蒲沿线各据点，所有部队，全部出动，向李家坡方向进行梳篦式扫荡！我要把这片区域，变成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铁桶！”
一张巨大的包围网，以李家坡为中心，迅速张开。
而在另一边。
八路军总部，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
“命令！386旅，给我死死顶住吉野联队！”
“命令！120师，不惜一切代价，阻断平安县的鬼子！”
“程瞎子！李云龙！丁伟！孔捷！”
副总指挥的声音在电台里咆哮。
“你们四个团，像四把尖刀，给我从外面狠狠地扎进去！等陈阴那小子在里面把花心掏了，你们就负责给老子扩大战果！”
一道道命令，雪片般飞向各个部队。
整个晋西北的八路军，都被调动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家坡那个小小的点上。
就在这时。
一个侦察兵连滚带爬地冲到陈阴面前。
“团长！鬼子……鬼子的援兵动了！四面八方都是鬼子，正朝我们这边围过来！”
壕沟里的气氛瞬间一紧。
沈全的脸色变了：“团长，我们被包饺子了。”
陈阴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只是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太阳已经偏西。
时间，差不多了。
他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所有投弹手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只手。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等待着它的落下。
陈阴的右手，猛然挥下。
“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