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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徐知远的出现,像一颗投入裴煜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

那日下午之后,裴煜有意识地减少了与童天乐“偶遇”的频率。他重新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课业和家族交代的、让他开始接触的海外业务分析中,试图用熟悉的秩序感驱散那抹因意外而产生的烦躁。他依旧是那个完美的裴家继承人,理智、高效、情绪稳定。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裂开,便难以复原。

在图书馆,他的目光会不自觉地扫过童天乐常坐的区域;在听到旁人提起某个艺术活动时,他会下意识想到她是否也会去;甚至在与父亲越洋视频,讨论商业策略时,童天乐那些跳脱框架的观点会偶尔闪过他的脑海。他意识到,那个女孩在他生活中留下的印记,比他自己愿意承认的更深。

童天乐似乎并未察觉裴煜的微妙变化。她依旧活力四射,偶尔在课堂上碰到裴煜,会像往常一样笑着打招呼,分享她新发现的有趣书籍或展览信息,也会为那天下午被徐知远拉走而再次道歉。她的态度坦然又真诚,仿佛徐知远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志同道合的老友。

这让裴煜更加困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习惯于掌控局面,习惯于成为焦点,但在童天乐这里,他仿佛只是她广阔社交圈中一个有趣的“同学”,并非不可或缺。

赵颖敏锐地察觉到了裴煜与童天乐之间那若有若无的“冷场”。她虽不清楚具体原因,但乐见其成,并试图趁虚而入。她更加卖力地营造与裴煜是“自己人”的氛围,甚至故意在华人留学生聚会时,提起一些只有她和裴煜知道的国内旧事。

然而,裴煜的反应比之前更加冷淡。他甚至开始明确拒绝一些她以“共同朋友”名义发起的、带有暧昧暗示的邀请。赵颖的挫败感与日俱增,将所有的怨恨都归咎于童天乐。

转机发生在一个小型学术研讨会上。裴煜作为经济系的优秀代表发言,逻辑清晰,数据翔实,赢得了满堂彩。自由提问环节,一个观点犀利的学者提出了一个关于全球化背景下文化认同与经济效益冲突的尖锐问题,这个问题有些超出裴煜准备好的范畴,他沉吟片刻,正在组织语言。

“或许我们可以从文化产品本身的‘流动性’和‘适应性’来看,”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观众席响起,是童天乐。她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它根植于意大利,却最终影响了整个欧洲。真正的文化影响力,或许不在于固守壁垒,而在于其核心价值能否在流动中被理解、被再创造,从而衍生出新的经济价值。冲突可能源于僵化,而非交流本身。”

她的话语如同她这个人一样,不拘一格,却瞬间点亮了裴煜的思路。他立刻接过话头,从经济学的角度,将她的观点深化、延展,完成了一次精彩绝伦的应答。

研讨会结束后,裴煜在门口等到了童天乐。

“刚才,谢谢。”他看着她,语气是少有的诚恳。那一刻的默契,让他之前所有自我构建的疏离瞬间瓦解。

童天乐摆摆手,笑容灿烂:“不客气,互相启发嘛!你的数据支撑让那个观点立刻落地了,很棒!”她眼神清澈,没有任何刻意讨好或居功的意思。

看着她纯粹的笑容,裴煜心中那点因徐知远而产生的芥蒂,忽然显得有些可笑和……小家子气。

“晚上有空吗?”裴煜听到自己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或许……可以继续我们上次被打断的讨论?”

童天乐眨了眨眼,有些意外,随即爽快点头:“好啊!正好我饿了,而且我对你上次提到的那个威尼斯商人信贷体系很感兴趣!”

与此同时,在国内,恩迪和苏泽的“创业”初步走上了轨道。

凭借苏泽过硬的技术和恩迪精准的客户定位(她利用恩家的名头和人脉,巧妙地避开了直接竞争,从一些寻求低成本高效益解决方案的中小企业入手),他们成功拿到了第一个正式订单。

签下合同的那一刻,恩迪兴奋得差点跳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泽:“我们成功了!第一步!”

苏泽看着眼前笑容明媚、毫无阴霾的少女,一向紧抿的唇角也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幅度极小,但那份真实的愉悦,如同破开云层的微光,清晰地映在他黑沉的眼底。“嗯。”他低声应道。

为了庆祝,恩迪亲自下厨——虽然只是从高级超市买了半成品加工,但心意十足。餐桌上,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未来,说到兴奋处,手舞足蹈。

苏泽大多时候沉默地听着,偶尔在她询问意见时,言简意赅地给出关键建议。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听着她充满活力的声音,感受着这个曾经冰冷空旷的公寓里,因为她的存在而逐渐充盈的温暖和生机。

他发现,自己开始贪恋这种温度。

饭后,恩迪窝在沙发里查看邮件,不知不觉睡着了。苏泽收拾完厨房出来,看到她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呼吸均匀,长发散落在颊边,显得安静又乖巧。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拿起一旁的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动作间,他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她散落在沙发上的发丝,柔软微凉。他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有立刻收回。一种强烈的、想要触碰更多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他想拂开她脸颊边的碎发,想确认她的脸颊是否和想象中一样柔软……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耳根悄然泛红。

他站在原地,看了她的睡颜许久,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回到电脑前。但屏幕上的代码,似乎都变成了她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失控。而他,似乎并不想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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