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灯光亮到深夜。
佟歆茉伏在宽大的工作台上,眉头微蹙,指尖沾满黏土。
雕塑的初具雏形,却在她反复修整下,始终达不到理想的效果。
地上散落着废弃的草稿和捏坏的小样,无声宣告着这一整天的徒劳。
颜啸泉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她对着那团不成型的黏土发呆的模样。
灯光下,她侧脸的线条显得有些脆弱。
“几点了还不睡?”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格外沙哑,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佟歆茉回过神,勉强笑了笑:
“马上就好,泉哥你先睡。”
颜啸泉没动,走到她身后,带着一身洗过澡后清爽的皂角味和水汽,目光落在那个挣扎着想要成型的作品上。
他没问“怎么了”,也没说“别弄了”,只是看了一会儿。
然后伸出粗糙的手指,虚虚点了点雕塑的肩颈连接处。
“这儿,”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一块砖的砌法,“骨头没撑起来,肉就垮了。”
佟歆茉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看去。
那是个人物雕塑的半身雏形,她一直觉得别扭,却说不上来原因。
被颜啸泉一点,她豁然开朗。
是结构!
肩颈处的支撑力不够,导致整个形态显得软弱无力。
她惊讶地抬头看他。
颜啸泉避开她的目光,伸手拿起旁边一块废弃的铝线,三两下扭出一个极其简练却结构分明的人体骨架支撑:
“加个内胆,像盖房子,先搭钢筋。”
他的动作熟练精准,带着工地上的利落劲儿。
那个粗糙却无比稳固的线架,瞬间解决了困扰她整晚的难题。
“泉哥,你……”佟歆茉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不可思议。
“瞎弄的。”颜啸泉把铝线骨架丢在桌上,转身就走,到门口又停住,头也不回地命令:
“睡觉。明天再弄。”
门被带上。
工作室里安静下来。
佟歆茉看着桌上那个简陋却有效的“内胆”,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她的霸道老公,用他最熟悉的方式,给了她最需要的帮助。
第二天,佟歆茉重新开始。
有了结构意识,工作进行得顺利了许多。
她给雕塑搭了牢固的内胆,泥土在她指尖渐渐有了力量感。
下午,门铃响了。
来的是两个穿着某高端建材商场制服的工作人员,抬着一个沉重的大箱子。
“颜太太您好,颜先生在我们那儿订的设备,安排我们今天送过来安装。”
佟歆茉疑惑地看着他们拆箱,里面是一套她曾在杂志上见过的小型专业级真空注模机,附带各种模具和材料。
这东西价格不菲,而且需要特定的渠道才能订购。
“他什么时候订的?”她喃喃自语。
安装工人笑了:
“颜先生上周就来我们总店看过了,亲自定的型号,要求我们今天务必送到。”
上周……
正是她开始为材料和处理手法发愁的时候。
他什么都没说,却早已默默安排好一切。
设备安装调试好后,佟歆茉忍不住给颜啸泉发了条信息:
「设备收到了,谢谢泉哥。」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只有一个字:
「嗯。」
傍晚时分,颜啸泉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人穿着朴素的工作服,手上布满老茧,眼神却异常锐利。
“这位是陈师傅,以前省工艺美术厂的老技师,退休了。”颜啸泉言简意赅地对佟歆茉介绍,“你那些材料处理手法不对,让他教你。”
陈师傅话不多,但在工作室转了一圈,看了看她的工具和材料,又瞥了一眼那个初具形态的雕塑,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他拿起一块佟歆茉一直不知如何下手的废弃金属零件,也没用太多复杂工具,敲敲打打,烧灼淬火。
不多时,那冰冷的金属便呈现出一种充满岁月感和力量感的形态。
“因势利导。”陈师傅把处理好的金属递给她,“别跟材料较劲。”
一下午,佟歆茉跟在陈师傅身边,学到了许多学校里学不到的、充满实践智慧的技巧。
她不知道颜啸泉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找到并请动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老匠人的。
这份心意,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送走陈师傅,颜啸泉才脱下外套走进工作室。
他没问学得怎么样,只是看了看工作台上明显进展神速的雕塑,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台已经接好电的注模机。
“会用了吗?”他问。
佟歆茉点头,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结实的腰身。
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
“泉哥,谢谢你。”
颜啸泉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大手覆盖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摩挲:
“谢什么。”
“弄坏了老子的客房,总得弄出点像样的东西。”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硬,但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滚烫。
佟歆茉知道,这就是他表达支持的方式。
不说空话,只解决问题。
几天后的深夜,佟歆茉终于完成了参展作品的初稿。
那是一个融合了金属、木材和石膏的抽象半身像,硬朗与柔美的线条交织,带着一种挣扎着向上生长的力量感。
她疲惫却满足地长舒一口气,准备收拾工具。
一转身,却发现颜啸泉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静静地看了她不知多久。
他眼神深邃,里面翻滚着她熟悉的热意和一些更复杂的东西。
“弄完了?”他问,声音低哑。
“嗯,初稿完成了。”佟歆茉揉着发酸的手腕。
颜啸泉大步走过来,没看那雕塑,而是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泉哥!”佟歆茉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奖励时间。”他抱着她径直走向卧室,脚步稳健,气息已然粗重:
“我的艺术家太太辛苦了这么多天,该犒劳了。”
卧室的门被他用脚踢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这一夜,颜啸泉用他独有的、充满占有欲和原始热情的方式。
将她连日来的疲惫和紧绷一点点揉碎,融化在滚烫的肌肤相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