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市医院的妇产专家，也是个坚定的丁克。
在产房里待了十年，我对孩子几乎是生理性的反感。
老公孟庭宴知道我的心思，结婚第二年就悄悄去做了结扎。
他总说我的决定永远是对的。
就像今晚，本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临时要回医院抢救难产孕妇，他也只笑着帮我拎起外套，说等我回来补庆祝。
助手早已在更衣室备好手术服，我一边系扣子，一边接过患者资料核对。
目光扫过产妇丈夫时，我突然顿住。
纸上的签名龙飞凤舞，每一笔的走势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孟庭宴。
手术灯亮起的前一秒，我才擦掉脸上的眼泪。
真有意思，给人接生的第十年，我要亲手迎接我丈夫的私生子了。
1
忙活了两个小时，我终于顺利把孩子接生出来。
护士抱着孩子，我低头看了一眼。
是个男孩，闭着眼睛，五官不甚分明，唯独那张薄唇，几乎是照着孟庭宴的脸拓印出来的一般。
我有些恍惚，这就是他的孩子啊。
很像他。
我没有说什么，直到第二天查房的时候，那个女人主动拦下了我。
“医生，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孩子早产，肺部发育还没完善，被送进保温箱了，得观察一周，要是各项指标稳定，就能抱出来了。”
我翻开病历本，指尖划过“孟庭宴”的签名时，指甲无意识地顿了顿，语气尽量保持着医生该有的平稳。
听到我的回答，她紧绷的肩膀松了些，脸上露出点微弱的笑意：
“那就好……庭宴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让我别担心，有医生在肯定没事。”
我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林女士，你丈夫是蔚然科技的孟庭宴？”
似乎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林雨薇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点点头。
“就是他，怎么了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了摇头，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问出口也不过就是给早就知道的事彻底下个定论。
“没有，只是看这个名字眼熟，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他。”
听到这个回答，林雨薇却突然来了精神。
“苏医生，你认识庭宴？”
我点点头，勉强勾出一丝算不上笑容的笑。
“认识，他对你倒是上心。”
我合起病历本，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串细手链上，链尾的小吊坠，是专门找珠宝师定制的。
而我手上，恰巧也有一串同样的。
她闻言，脸颊泛起浅红，眼神也软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暖心事：
“他对我一直很好。我刚怀这孩子的时候，孕吐得厉害，他每天早上都早起给我熬小米粥，晚上不管多晚回来，都会给我削个苹果。”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拿起笔，在病历本上假装记录，笔尖却在纸页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
“快两年了。”
她声音轻了些，带着点羞涩。
“我之前在他公司做文员，有次加班到很晚，下雨没带伞，他开车送我回去的。路上他跟我说，觉得我性子好，后来就经常约我吃饭、看电影，慢慢就在一起了。”
“可是我怎么听说，他似乎早就结婚了？”
我问得平静，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去：
“……他说，他之前有过一段婚姻，但是感情不好，早就分开住了，就等着办离婚手续。还说，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就跟我领证，让我和孩子都有个家。”
我看着她眼底的期待，心里一片冰凉。
我和孟庭宴一见钟情。
仅仅十天，我们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们，他却用行动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
从相识的时候，我就告诉他，我是丁克。
如果他不接受，我们可以分手。
他没说话，只用行动作为回应。
第二天就自己悄悄去医院做了结扎。
我加班，他来医院送饭，让我靠在他身上休息。
每次家里人催生，也都是他站在我身前，替我拦下父母的压力。
甚至当我都要扛不住压力，问他想不想要个孩子的时候，他也会揽着我安慰：
“蔚然，生孩子太可怕了，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我不想，也不敢让你去赌。”
如果说我当时听到这句话有多感动，那我现在就有多可笑。
我没再说话，只是拿起病历本，轻轻拍了拍林雨薇的肩膀：
“你刚生产完，好好休息。孩子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林雨薇却不放心，还是拉着我叮嘱了一番：
“苏医生，既然您认识庭宴，那麻烦您一定要帮我们保密，你也知道他现在公司做的大，闹出绯闻来总归是不好。”
“他前妻那边，我听他说，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不好相与吗？
我点了点头。
这倒是，我苏蔚然，从来不是什么软包子。
走出病房后，我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老头，你说的对，闪婚不是可真不是什么好决定。”
“孟庭宴出轨了，你帮我把公司收回来吧，这些年让他帮忙打理，真是辛苦他了。”
2
兴许是早就对孟庭宴不满意，我爸很快就把他这些年做的事调查清楚，一桩桩一件件摆到了我面前。
最先抽出来的是份医院证明，不是他当年说的结扎手术记录，而是一家私立医院的诊断书。
诊断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无输精管结扎术痕迹”。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控制不住地发颤。
原来他从结婚那天就在骗我，他根本没有为了我放弃生育。
那些好听的话，全是他编出来哄我的谎言。
我想起当时我还抱着他哭，说这辈子一定好好跟他过。
现在想来，那些眼泪简直荒唐得可笑。
往下翻，是一沓厚厚的消费凭证。
有给林雨薇买孕期补品的发票，有婴儿房家具的订购单，甚至还有一条女士项链的小票，日期是去年情人节。
那天他只给我发了句敷衍的节日快乐，就告诉我晚上要加班，陪不了我了。
最底下压着几张聊天记录截图，是孟庭宴跟林雨薇的对话。
“等孩子生下来，我就跟她离婚，你跟孩子才是我的家。”
“她一门心思想着丁克，也不想想，现在不生孩子，等老了谁管我们啊？”
“我早就烦死她了，要不是看她家里有点背景，能帮我一把，我早跟她分了”。
我近乎自虐般地翻动着厚厚一沓聊天记录。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扎进我心里，疼得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以为的十年深情，不过是他踩着我和我家的资源，给自己铺的后路。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桌上散落的证据，过往的一幕幕在脑子里翻涌。
他陪我对抗家里催生压力时的坚定。
他说不想让我受苦时的温柔。
他每天等我下班回家做饭时的体贴。
原来全是演的。
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他蒙在鼓里十年，还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
但其实，不过一场笑话。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墨痕。
大概又过了半个月，林雨薇要出院了。
那天我去病房做最后的产后检查，她看见我，笑着迎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苏医生，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孩子能平安出生，真的全靠你。”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红色请柬，递到我面前，眼底满是幸福：
“这是孩子的满月宴请柬，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呀，庭宴说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我看着请柬上“孟庭宴”三个字，又看了看林雨薇脸上毫不设防的笑容，心里的疼和冷交织在一起。
但我还是接过请柬，扯出一个还算平静的笑：
“恭喜你，满月宴那天，我一定到。”
3
满月宴那天，我一早便驱车前往宴会厅。
哪怕孟庭宴早半个月就帮我安排好了这天的行程——郊区的温泉度假区。
他当时一脸温柔地告诉我：
“蔚然，你整天加班，实在是太辛苦了，我帮你在市郊新开的温泉度假区订了房间，你可以带你闺蜜一起，好好休息放松一下。”
想起男人说这句话时脸上虚伪的关心，我冷漠地勾了勾唇。
手机震了震，是孟庭宴发来的消息：
“蔚然，到温泉区了吗？我让酒店给你留了莲子羹，记得趁热喝。”
我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想起他说这话时或许正抱着林雨薇怀里的孩子。
指尖在键盘上停滞了一分钟，我最终还是没回。
宴会厅的大门近在眼前，宾客们穿着光鲜，笑着往里走。
我看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都是认识或熟悉的。
这些人里，有我爸生意场上的老伙伴，有孟庭宴公司的高管，甚至还有当初在家族聚会上劝我生孩子的远房亲戚。
这些人中，几乎每一个，都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几乎都曾受过我的恩惠。
最先凑上去的是孟庭宴的表姑，她手里端着高脚杯，脸上堆着客套的笑：
“庭宴啊，可算盼着你有孩子了！你跟蔚然那事儿我们都懂，但男人总得有个根不是？这孩子一看就有福气，将来肯定有出息！”
她家破产后，还是我给她安排的工作，甚至连她的孩子都是我亲手接生的……
紧接着，张叔也走了过来，对着孟庭宴笑道：
“孟总，恭喜啊！这孩子眉眼跟您一模一样，以后接手公司，肯定能把蔚然集团的生意做得更大！”
去年，他的孙子命悬一线，是我求了院长，才请来了那位顶尖的儿科专家。
一圈祝福下来，孟庭宴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直到他父母挤开人群走到他身边，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些。
孟母拉着他走到角落，压低声音问：
“庭宴，你真确定蔚然不会来？这事儿要是让她知道了，以她的性子，肯定得闹翻天！”
孟父也皱着眉附和：
“是啊，当初你靠着苏家才把公司做起来，要是她跟你闹离婚，咱们家可就完了！”
孟庭宴拍了拍父母的手，语气满是笃定：
“爸，妈，你们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今天把蔚然支去郊区温泉了，她手机我也悄悄设了静音，肯定不会来这儿。再说了，等她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她还能怎么样？难不成真要跟我离婚，把苏家的产业拱手让人？”
他说着，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眼神里带着算计。
“有这孩子在，她就算再生气，也得顾及点脸面。”
孟母这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还是你想得周到！这孩子可是咱们孟家的根，以后公司肯定得让他继承！”
孟父也跟着附和：
“对！等孩子再大些，就把他带去公司熟悉业务，咱们孟家也算是有后了！”
在一群人畅想的未来里，气氛达到了顶峰。
而我也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推开了宴会厅的大门。
“我苏家的公司，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孟家来决定谁继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