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炸串摊的油烟熏了我二十年，先养大儿子，现在又养小孙子子。
照例去幼儿园接孙子，他看我走近，小脸立刻皱成一团。
“臭奶奶别过来！你身上全是油味！”
他尖叫着，躲开我伸出的手，一头扎进旁边穿碎花裙的老太太怀里：
“姥姥香！我要姥姥接！”
轩轩姥姥一年露不了两次面，连颗糖都没给外孙买过，此刻却得意地搂住孩子：
“哎哟，我们宝宝真聪明，知道谁干净谁脏。”
我僵在原地，袖口上还有早上炸串沾到的油点。
晚上压着火气和儿子说了这事。
他头都没抬：
“妈，轩轩没的说错。你一身油烟味以后就别去幼儿园了！”
“这个月你多卖点串，再出钱给孩子请个保姆。”
“以后接送都让保姆去，你就别去丢人现眼了，这不也是给你减轻负担么？”
我看着他，想起这五年来带孙子熬夜喂药、早起做饭还要顶着油烟摆摊的日子。
再想起他们天天惦记拆迁的老房子。
“行。”
我点头，转身往屋里走。
他们没看见我脸上的冷笑。
既然都嫌我脏，那就别让我这刚到账的五百万拆迁款，脏了你们的手！
……
我转身往屋里走，胸口堵得发慌。
“妈，你等等！”
儿媳妇刘璐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追出来，双手叉腰挡在我面前：“既然今天把话说开了，除了轩轩的保姆钱，还有件事得算清楚。”
“您这些年住在我们家，吃喝拉撒哪样不花钱？这住宿费、伙食费，是不是该结一下？”
我愣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儿子张强和儿媳刘璐结婚起，我摆摊赚的每一分钱都填进了这个家。
他们买房我出了首付，孙子出生我连夜照顾，凌晨还得顶着困意去炸串。
现在，她居然跟我算起住宿费？
“刘璐，你摸摸良心。”
我声音气的发抖。
“强子刚工作那会儿，你们结婚、买房，哪样不是我的血汗钱填的？”
“轩轩出生后，你们俩潇洒自在，孩子哪顿不是我做的？现在跟我算账？”
“那是你自愿的！”
刘璐尖声道：
“谁让你没本事？就会在路边摆摊，浑身臭烘烘的！你知道轩轩在幼儿园多丢人吗？小朋友都说他奶奶是个炸串的！”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脸上：
“你看看人家王阿姨，带着儿媳妇去海南过年！你呢？除了会炸串还会什么？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活该你一身油烟味！”
这时，小轩轩也跑过来，学着妈妈的样子指着我：
“臭奶奶！不许你欺负妈妈！”
孩子稚嫩的声音像把刀子扎进我心里。
我看着他，想起三年前他发高烧，我冒着大雨背他去医院，整夜没合眼；
想起他最爱吃我炸的薯塔，总是踮着脚在摊子前喊“奶奶多撒点孜然”；
想起他小时候趴在我背上，说最喜欢奶奶的味道。
可现在，他皱着小鼻子，和他妈妈一样嫌我脏。
“妈，你就少说两句吧。”
儿子张强终于放下手机走过来，却站在他媳妇身边。
“璐璐说得虽然直，但都在理。你看看你，整天油渍麻花的，确实该注意点形象。”
“再说，你非要今天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吗？”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责备：
“你就不能学学璐璐她妈？人家多会享受生活，从不给儿女添麻烦。”
“你再看看你，非要较这个劲，是不是非要拆散我这个家才甘心？”
我听着，心彻底冷了。
亲家母每年旅游都是儿子儿媳掏钱，她买个包够我炸一个月串。
儿子陪岳母过生日时，我正在油烟里给他们挣房贷钱。
“好，好。”
我连说两个好字，转身走进卧室。
门外，刘璐还在嚷嚷：
“装什么装！有本事你真走啊！走了就别回来！”
我拉开衣柜，拿出那个跟我二十年的旧行李箱。
开始一件件收拾衣服，全是地摊货，没有一件超过一百块。
手指摸了摸到藏在箱底的存折，刚到的五百万拆迁款。
这本是我要给他们换大房子，给孙子存教育金的。
现在，不必了。
我慢慢叠着衣服，想起强子小时候，我炸串供他读书，他总说：
“妈，等我长大赚钱，让你住大房子。”
后来他恋爱了，开始嫌我土，不让我去学校。
再后来，有了孙子，我又开始新一轮的付出。
原来，在有些人眼里，付出越多，越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