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翻那尸体干嘛!”
楚轻云一脸嫌弃。
陈皓不予理会,从怀中取出一副鹿皮手套戴上,这才动手翻检。
此举并非多余——江湖险恶,处处藏毒。
哪怕武功盖世,稍有不慎也会栽在阴毒暗器或迷药之上。
暗器、熏香、迷烟,种种阴招防不胜防。
再厉害的高手,也可能死于一次疏忽。
这些道理,陈正英曾一字一句叮嘱过自己——当然,那是上一任的事了。
前任沉溺风月,左耳进右耳出,全不当真。
但如今的陈皓不同。
系统让他押镖换奖励,注定要行走四方。
武功再高,也怕暗算;谨慎些总没错。
就算号称百毒不侵,也不能肆意妄为——万一人家用的是第一百零一种毒呢?
一番搜寻后,还真有了意外发现。
二人身上并无秘籍,银钱也不多,唯有一封密信。
陈皓先以指风试纸,确认无毒后才缓缓展开。
信上寥寥数字,仅一句话:
【截杀于天曲途中!】
他眉头微蹙。
消息泄露,恐怕与此信脱不了干系。
此事杨振生极力遮掩,按理不该外传。
知情者屈指可数,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他目光微闪,低声喃喃:
“难道是……南天大侠周北辰?”
陈皓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南天大侠周北辰名动江湖,怎会牵扯进这等见不得光的勾当?
可话又说回来……这武林之中,又有哪件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呢?
他微微一顿,目光落在眼前的任务提示上。
【任务:将楚轻云安全送达天曲城周府!】
自从楚轻云身份暴露后,这任务就自动更新了。
如今看来,只要把她平安送到周家,便算大功告成。
至于其他麻烦,似乎也轮不到他操心。
……
“官道走不得了。”
陈皓略一思索,转头对楚轻云说道,“咱们改走小路。”
“早该如此。”
楚轻云低声咕哝了一句。
陈皓懒得跟她计较。
先前选择官道,本是看中它人来人往、商旅频繁,便于掩藏行踪,也能让七杀堂有所顾忌。
可眼下情形不同了——非但天童地叟现身追击,更诡异的是,他们沿官道走了这么久,竟连一个过路的商人都没遇上。
陈皓心头警觉:前方必有七杀堂设卡拦路。
若再贸然前行,恐怕正中对方埋伏。
他倒不怕硬拼,但楚轻云毕竟不是习武之人,这次任务重在护人,容不得半点闪失。
而且从现在起,路上任何陌生人,都不可轻信。
凡是外来的吃食,一口都不能沾。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自天衡城出发至今,已过去三个多时辰,此时已是酉时初刻,暮色四合,夜幕悄然压境。
唯有隐匿行迹,方能甩脱追踪。
两人离开官道不久,陈皓忽然眼前一亮。
前方有田埂纵横,显然附近有人居住。
果然再行一段,便瞧见几件晾在竹竿上的粗布衣裳。
他让楚轻云原地等候,自己快步上前,片刻后折返,手中已多了两套旧衣。
“堂堂沧海镖局的少主,竟干起偷衣这等下作事?!”
楚轻云瞪大双眼,再一次被他的举动震得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把这份力气用在练功上,”陈皓淡淡道,“咱们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被动。”
“你——!”
楚轻云气得涨红了脸,想反驳却一时语塞,只能咬牙切齿道:“等我这次逃出生天,定求爹爹传我高深武学!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般讥我!”
陈皓嘴角微扬:“罢了罢了,等你练成那一日,我怕早已两鬓斑白,筋骨衰朽,哪还有心思跟你争强斗胜。”
“你是说我这辈子都练不出真本事?!”
楚轻云怒火中烧,腮帮子鼓得像只受惊的蛙。
难得见她这副模样,陈皓竟笑出声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你才像蛤蟆!你全家都像!”
她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能这么损人!”
“太像了,忍不住。”
陈皓辨了辨方向,转身便走,“别在这儿斗嘴了,赶路要紧。”
楚轻云虽怒不可遏,但也明白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得愤愤跟上。
一路上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翻来覆去骂了个遍,可惜词汇贫乏,翻来覆去不过是:
“诅咒你明日被老爷子训斥!”
“诅咒你喝水呛着!”
“诅咒你今晚睁眼到天亮!”
全是些不痛不痒的怨言,可她自己却越想越舒坦,仿佛已出了口恶气。
天彻底黑下来前,陈皓寻到一条山涧。
这一路还算平静,楚轻云早把方才那些咒骂抛到了脑后。
她坐在一块青石上揉着酸痛的小腿,嘟囔道:“累死我了,那些人真是狠心,一动手就先把马杀了,那些马又没得罪他们。”
茶棚那场冲突里,敌人第一反应便是斩杀坐骑——这是断人退路的惯用手段。
陈皓听得直摇头:“少说废话,趁早歇会儿。”
他手里拎着一只刚逮住的野兔,却没动刀宰杀,反倒取了些溪水,投入一枚丹药化开,喂兔子喝了下去。
楚轻云看得一头雾水:“你在做什么?我还以为今晚能吃烤兔肉呢。”
“晚饭是这个。”
陈皓掏出两个粗糙的面饼,扔给她一个。
“啊?”
楚轻云满脸不乐意,却见陈皓手中那只兔子突然四脚乱蹬,没撑几下便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她顿时惊住:“你……你把兔子毒死了?!”
“……”
陈皓只是眯着眼看着她,一句话没说。
“你……你这么盯着我干嘛?你刚才明明就是——”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拿它试水?这溪水有毒?你扔进去的是解药?”
“总算开窍了。”
陈皓将兔子随手丢在地上,又泼了些水在它脸上,过了好一会儿,那小东西才缓缓睁开眼。
即便醒了过来,也是晃着脑袋、踉跄站起,猛地一蹿,四肢仍止不住地发软打颤。
楚轻云看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皓斜她一眼:“荒山野岭的溪水都不敢喝,说明他们暂时追不到这儿,可四周的路全被封死了,连每一条水流都掌控在手。”
“这水里有迷魂的东西,毒性极强。清心丹都滤过一遍,喂给兔子还是晕过去了。不能久待,稍作歇息就得走,面饼碎屑别乱掉,今晚怕是要摸黑赶路。”
……
说完,他把从农户家顺来的两件旧衣仔细叠好,收进怀里。
楚轻云歪头打量他:“我还以为要换装易容呢。”
“既然他们封锁了整片区域,不管我们穿成什么样,只要露脸就会惹人怀疑。
这两件衣服……另有用处。”
说着,他看向楚轻云,忽然蹲下身,在地上蹭了蹭手指。
她正纳闷,下一秒就见陈皓走过来,直接往她脸上抹了好几道泥痕。
她惊得本能想擦,却被一声低喝制止:
“别动。”
陈皓随意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你的模样早被人记熟了,稍作遮掩,总归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行吧。”
楚轻云叹了口气。
形势逼人,眼下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大小姐的脾气,等平安了再发作也不迟。
她向来明白什么该争,什么该忍。
靠在一块大石边,一口一口吞那粗粝的面饼,她差点被噎得背过气去,好几次觉得自己真要命丧于此。
可一看陈皓也拿起一块啃了起来,心里这才平衡了些。
“让你也尝尝这鬼味道!”
她心中暗喜,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念头。
谁知陈皓嚼了两口后,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水囊,拧开喝了一口——
“我……你……”
楚轻云眼睛都要瞪出来:“你……你居然……”
可怜古人,连句痛快骂人都不会。
连“老子心态炸了”都说不出口。
陈皓瞥她一眼:“怎么了?”
“给我喝一口!!!”
“男女授受不亲。”
“亲你个头!这时候讲规矩?你还活不活了?”
小姑娘急得语无伦次,一把夺过水囊,猛灌一大口,拍着胸口直喘,仿佛刚从阎王手里抢回性命,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皓嘴角微抽:“襄王城的教养果然名不虚传。”
“少废话!江湖儿女,拘这些礼节做什么?嫌命长吗?”
楚轻云喘匀了气,又灌一口:“你带了水,怎么不说?”
“谁出门带干粮会不带水?”
陈皓说得理所当然:“再者,你也压根没问。”
楚轻云张了张嘴,竟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不过省着点喝,就这么一袋。”
他又补了一句。
“知道了。”
明明一肚子火,怎么到最后,反倒成了自己无理取闹?
两人匆匆吃了些饼,陈皓检查了一遍地面,确认没有残留碎屑,正准备起身,忽然伸手扣住楚轻云的手腕。
她一怔,随即迅速反手抓住他的胳膊。
她不是不懂事的人——陈皓若在此刻出手拉她,必是察觉到了危险。
果然,下一瞬,两人身形一闪,已腾跃而起,藏身于浓密树冠之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