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云的神情显出了几分不安之色。
如今计划败露,单靠一个陈皓,未必能全身而退。
想折返更是绝路——自离开天衡城起,城外怕早已布满七杀堂的眼线。
就连杨府现在是否还在,都是未知数。
天衡城里虽有高手镇守,但七杀堂势力庞大,远非寻常江湖门派可比。
杨振生这一招,实则是把自己的性命压上了赌桌。
“好一个杨世伯,果然心思缜密。”
陈皓眯起眼,沉吟片刻,“早年就听江湖传言,说襄王城主楚行天曾因一事立誓,终生不出襄王城。如今亲女遇险,他当真能坐视不理?”
“我爹……”
楚轻云轻轻叹了一声:“他是真的无法踏出城一步。”
“这么说,我要护你前行,必会遭到七杀堂一路追杀?你刚才说送你去天曲城,那边可是还有接应之人?”
不料楚轻云摇头:“没有接应。只是到了天曲城后,我可以投奔周家。”
“周家?”陈皓眉头一动:“可是南天大侠周北辰?”
……
南天大侠周北辰!
名震天下的豪杰人物。
年轻时凭一套七十二路翻天拳,连破七寨、扫平二十一股悍匪,铁掌之下不知多少凶徒授首。
一时声威赫赫,名动江湖。
一生快意恩仇,罕逢敌手。
此人最重义气,凡有落难少年前来周家求助,只需报上名号,不但管吃管住,临行还赠盘缠路费。
多年来善举不断,声望如日中天。
陈皓今日才知,这位大侠竟是襄王城故旧门生。
虽未依附其下,却渊源颇深,往来不断。
此前,杨振生曾秘密修书一封送往周府。
周北辰回信称:自己不便亲自来迎,但只要能把楚轻云带到他处,他必以性命相护,保其万全。
江湖中人,谁没有几分难言的苦衷?杨振生信得过陈皓,这才有了这一回由他亲自押镖、护送“杨湛”前往天曲城的事。
……
官道上尘土轻扬,陈皓指尖轻捻着手中那支玉笛,身旁并肩而行的是楚轻云。
她依旧一身男子装束,眉目清秀,气质如珠玉般温润,活脱脱像个出身世家的贵公子。
只是走着走着,总忍不住悄悄瞥他几眼。
这般反复再三,陈皓终于皱眉侧目:“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你真打算送我去天曲城?七杀堂是何等人物,你心里当真没数?”
七杀堂,乃近年江湖上悄然崛起的一股暗流。
其堂主身份隐秘莫测,行事却唯奉“七杀令”为圭臬。
所谓七杀——天地生养万物以济世人,世人无一善举以酬苍天,故当斩尽杀绝,七杀以儆!
听来冠冕堂皇,可落在陈皓耳中,不过是一群凶徒替暴行披上的外衣罢了。
老天爷都懒得管人间是非,轮得到你们在这大放厥词?
虽不屑那七杀令的名头,但他清楚,七杀堂的实力却不容小觑。
传闻其下设七堂、七院、七楼,遍布各地分舵,高手云集,专接暗杀生意。
只要七杀令一出,江湖中鲜有人能全身而退。
可眼下他们追捕楚轻云,却透着古怪。
一来,并非要取她性命,而是意在生擒;
二来,始终遮掩身份,似是忌惮惊动襄王城主楚行天——那位曾叱咤风云的绝顶高手,若再度出山,后果难料。
但转念一想,又觉蹊跷。
倘若他们图谋利用楚轻云的身份谋事,终究绕不开楚行天。
既如此,何必藏着掖着?
正思忖间,耳边传来一声轻哼:“问你什么都不答,还拿着根破笛子玩个不停。”
陈皓斜她一眼,不语,只淡淡回了个字:“哼。”
“你哼什么?”楚轻云瞪眼。
“你以为就你有宝贝?”她撇嘴,“我也有的。”
说罢,竟真从袖中取出一支短笛——通体漆黑,光泽内蕴,形制古奇,一看便知非俗物。
她刚欲炫耀,手腕一空,笛子已落入陈皓掌心。
“光天化日,沧海镖局少总镖头竟公然抢人之物?!”楚轻云瞠目结舌,仿佛今日才认识此人。
陈皓却不理她,只将那黑笛翻转细看,忽见角落刻有二字:含霜。
他略一转动,楚轻云伸手欲夺,却被他反手藏于背后。
“这一路护你去天曲城,风险不小,你给的三十两镖银远远不够。
倒是这支笛子,勉强能抵个价,你说呢?”
“这是含霜!你可知它值多少金?”楚轻云咬牙切齿。
“襄王城的小公主,难道不比一支笛子更值钱?”
“你这是趁人之危!”她怒道。
“也可这么说。”他神色不动。
“你……简直脸皮厚如城墙。”
话音未落,陈皓忽然眼神一凝,猛地将她拉至身后。
前方官道两侧,不知何时已立了两人。
左高右矮,一红一白,一老一少。
高的那位身着赤袍,年逾七旬,背脊笔直如松,面色枯黄似腊;
矮的则穿素白衣裳,不过十二三岁光景,身形微驼,唇红齿白,宛如童子。
二人站在一起,恍若阴阳交汇,极端对立,却又诡异地融为一体。
楚轻云指尖一紧,攥住陈皓衣袖,声音微颤:“天童……地叟!”
话音方落,那二人已分立道路两旁,封死了去路。
陈皓轻叹一声:“两位前辈,可否行个方便?”
“若不行呢?”
“你又能如何?”
二人对答如歌,语调错落。
话音未落,陈皓已将那支暗霜贴唇,笛声乍起——刹那间,天童头颅冲天飞起!
“好手段!”
头颅凌空,竟犹自开口说话!
与此同时,地叟胸口猛然炸裂,心脉寸断,正是被天龙八音所震!
他踉跄后退,竟未即死,满脸惊骇:“音攻?!”
旋身腾跃,一把接住空中落下的头颅,稳稳安回颈上。
陈皓正看得心惊,身后忽然传来楚轻云急促的声音:“天童与地叟修的是《天地阴阳赋》,我爹曾讲过,阴随阳生,乾依坤存,二人命脉相连,若非同时震碎彼此心脉、彻底断绝生机,哪怕砍下脑袋也杀不死他们!”
“那倒不难。”
陈皓淡淡应了一句。
方才刹那交手,气机激荡,他已清晰感知到两人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杀意。
既知来者不善,便无需多言,出手便是夺命之招。
此刻只见地叟一手攥着天童的头颅,身形一闪就要遁走。
“这小子擅音波攻敌!”
“速发七杀令,召集各路高手!”
头颅虽被拎在手中,却仍在与地叟传音对答。
而失去头颅的躯体竟猛然转身狂奔,颈口切面平滑如削,竟无半点血迹喷涌。
陈皓指尖微颤,内息流转,瞬息之间,正腾跃前行的地叟足底骤然炸开一团血雾。
那边天童无头之身亦是如此,只因贴地疾行,顿时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地叟尚能强撑,反而加快步伐欲逃。
“必须同时断其心脉才行啊!”楚轻云失声喊道,“你这么打,岂不是让他们跑了?”
“你不懂。”陈皓神色平静,“他们已中我‘八音穿心’,不动则罢,越运功调息,死得越快。”
楚轻云一怔。
她自幼长于襄王城,父亲楚行天当年名震江湖,家中所藏武学典籍数以百计,别说千卷,八百册总是有的。
可从未听闻过“八音穿心”这四个字。
正疑心陈皓夸大其词,却见半空中挣扎逃窜的地叟和地上翻滚的天童残躯几乎同时爆裂成碎块,临死连一声哀嚎都未能发出。
“这……究竟是什么武功!?”
楚轻云心头一寒,忍不住回头看向陈皓。
陈正英出自沧海剑派,陈皓既是他的儿子,理应传承家门剑法。
可这般诡异莫测的音攻手段,又是从何而来?
好一个“八音穿心”,竟恐怖如斯!
须知天童与地叟绝非无名之辈。
相反,能被楚行天亲口提及、告知女儿的人物,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狠角色。
那《天地阴阳赋》本就玄奇无比,二人气息互通,性命相系,阴不离阳,乾不背坤,攻守一体,生死共存。
纵使武功高出他们十倍,想要在同一瞬间震碎双人心脉,几乎不可能做到。
可陈皓不仅做到了,还做得举重若轻,从容至极。
这种音律杀人的功夫,别说亲眼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然而陈皓并未多言,只是凝视着手中的笛子“含霜”,眉宇间若有所思。
这支笛果然与市井所售大不一样。
方才施展“天龙八音”之后,表面竟毫无异状。
“尚可一用。”他低语一句,随即走向两具尸身,开始搜查。
“你翻那尸体做什么?”楚轻云皱眉道,“血肉模糊的,多恶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