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楼楼主，慕子夜。”
这七个字从暗河大家长口中吐出，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整个偏房的空气都凝固了。
烛火不再跳跃，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名号震慑住了。
苏暮雨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绷紧，右手已无声无息地按在了腰间的伞柄之上。
他身后的两名生肖护卫，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那股骤然升腾起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
藏书楼楼主！
这个名号，在暗河内部是一个禁忌的传说。
绝大多数暗河杀手，甚至许多中层头目，终其一生都可能不知道这个存在。
唯有苏、谢、慕三家的家主以及真正的核心高层，才知晓“藏书楼”意味着什么。
——那并非一个简单的藏书之地，而是暗河数百年来所有秘密、卷宗、武学、暗杀记录、乃至各家软肋与罪证的汇聚之所！
而执掌此楼的楼主，传闻中是一位全能奇才。
其才学绝伦，武学文采、琴棋书画、算数韬略、医卜星相、奇门五行……几乎无所不精，无所不通，俱已臻至佳妙之境。
他是暗河的活档案，是隐藏在最深处的影子大脑，其地位超然，甚至在某些方面超出大家长。
现在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
不由得苏暮雨他们不多想。
三家家主想要杀了大家长夺位，难道藏书楼楼主就不想么？
慕子夜嘴角微扬，终于开口，“大家长，久卧病榻，眼神还是这般毒辣，佩服死我了。”
随后，慕子夜便又变回了他原本的模样。
苏暮雨死死看着眼前的慕子夜。
而这个时候的慕子夜，也再不是那平平无奇的模样，而是形相清癯，丰姿隽爽，湛然若神。
看起来，的确有那么一遭高人的模样。
白鹤淮在一旁吃着桂花糕，看着暗河内乱的乐子，感觉格外下饭。
慕明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气质已然大变的慕子夜，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得不眼神毒辣。如今暗河内忧外患，人心浮动，谁不盯着这张大家长的位置？
你，藏书楼楼主，手握暗河无数秘辛，论实力、论资历、论手段……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么？”
慕子夜闻言，竟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也不知是嘲弄对方，还是嘲弄自己：“我在大家长眼里，就是这样愚蠢的人么？”
慕明策眉头微皱：“愚蠢？这话从何说起？”他确实不明白，以慕子夜的地位和能力，争夺大家长之位，怎能与“愚蠢”划上等号。
慕子夜微微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这间昏暗的偏房，看向了更遥远的所在：“暗河也好，暗河大家长这个位置也罢，说穿了，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一把过于锋利，却也容易反噬其主的刀。
大家长觉得，我慕子夜，是甘心为人掌刀，还是愿意做那执刀之人？”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更何况，是去做别人手里的刀？”
慕明策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随即变得更加锐利：“执掌暗河，未必就一定是刀。
权力在手，是刀是盾，存乎一心。只是……”他话锋一转，带着深深的忌惮，“你这个人，性格乖僻难测，实力又深不可测。我实在不敢赌，你究竟会如何行动。你的‘不想’，或许只是时机未到。”
“哦？”慕子夜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下一个瞬间，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苏暮雨心中大骇，剑几乎要脱鞘而出！
却见慕子夜已如瞬移般出现在了慕明策的躺椅之后，一只手看似随意地、轻飘飘地搭在了大家长苍老的脖颈上。
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
慕子夜俯下身，在慕明策耳边，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轻轻说道，那气息却冰冷如霜。
“既然大家长如此不放心，那我就在这里杀了你，永绝后患，如何？大家长。”
“楼主！请不要妄动。”
苏暮雨再也按捺不住，长剑“锃”地一声彻底出鞘，剑尖直指慕子夜，杀气凛然！房间内的两名生肖护卫也同时踏前一步，气机死死锁定了慕子夜。
然而，被扼住要害的慕明策，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他甚至抬手，轻轻摆了摆，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
“暮雨，把剑放下。”
“大家长！”苏暮雨急道。
“放下！”慕明策语气加重，不容置疑，“然后，带着小神医先出去。楼主……没有恶意。”
苏暮雨握剑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缓缓垂下了剑尖。
他深深看了一眼慕子夜搭在大家长脖颈上的手，又看了一眼似乎被这变故惊得说不出话的白鹤淮，沉声道：“小神医，请先随我出去。”
白鹤淮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盘桂花糕，跟着一步三回头的苏暮雨退出了偏房。
房门轻轻合上。
昏暗的偏房内，只剩下摇曳的烛光，以及一坐一立、姿态诡谲的暗河大家长与藏书楼楼主。
慕子夜的手，依旧搭在慕明策的脖子上。
房门合拢的轻响过后，偏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慕明策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慕子夜的手依旧搭在慕明策的脖颈上。
慕明策没有挣扎，只是沉声再次问道，这一次，语气中少了几分试探，多了几分凝重：“子夜，现在没有外人。
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是想执掌那柄代表暗河至高权柄的‘眠龙剑’，取而代之？还是说……你今天来，真的就是为了杀我？”
慕子夜没有立刻回答。他搭在慕明策脖子上的手，指尖微动，一股温润醇和、却又磅礴精纯至极的真气，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渡入了慕明策枯竭的经脉之中。
慕明策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感觉到那股真气并非破坏，而是在他体内迅速游走，目标明确地直奔他郁结已久的几处要害穴道而去，那正是让他几乎无解的奇毒——“雪落一枝梅”盘踞的核心！
这毒阴寒诡异，如附骨之疽。
可此刻，慕子夜的真气所过之处，那顽固的寒毒竟如春阳融雪般迅速消解，化为缕缕微不可察的黑气，被逼出体外。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功夫。
慕子夜缓缓收回了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悠然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
慕明策下意识地运转内力，只觉得周身经脉畅通无阻，沉积多年的沉重感和阴寒之意荡然无存，一种久违的轻松感涌遍全身。
他难以置信地内视自身，那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的“雪落一枝梅”，竟然真的……彻底清除了！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气定神闲品着凉茶的慕子夜，目光复杂无比，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沉声道：“你的医术……当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慕子夜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我中过温家上一任家主‘镜花水月’的幻毒，挨过温壶酒的‘三字经’，也接过唐门的‘暴雨梨花针’……这天下间的奇毒绝术，我慕子夜亲身尝过的，怕是比大多数人听说过的还多。若论医术毒术，我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话音刚落，便听到房门外有人大声喊道。
“傀大人，快看，牛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