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破湖而出,万道金光泼洒在浩渺洞庭,水鸟掠波而过,啼鸣清脆得刺破晨雾。
沈知言立在船头,最后瞥了眼那座藏着沈家百年秘辛的沙洲,眼神静得像深潭,半分留恋也无。
他手腕一旋,竹篙撑得利落,乌篷船蹭着浅滩的水草驶离,船头稳稳调转,朝着西南方向——与岳阳交界的南县,破浪而去。
此地绝不可久留。
这个念头在他心头扎得结实。茅草街镇上下,认得“沈家少爷”这张脸的人太多。
家族败落至今,他变卖祖产的钱财,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无异于一块悬在头顶的肥肉。
镇长、王仁礼、周老板之流,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一旦他们反应过来沿湖搜捕,这片水域便是插翅难飞的险地。
船行渐远,视野陡然开阔。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水天一色处沙鸥翔集,帆影点点如墨。
近处湖水清可见底,水草摇曳间鱼群穿梭,这鲜活的景致,与前世记忆中被围湖造田、污水浸染的洞庭湖判若云泥。
沈知言深吸一口混着水汽与草木清甜的空气,胸中积郁的浊气尽数散去。
走了,也好。
他心中默念。对于那具身体的母亲——被舅舅仓促接走的妇人,他终究隔着一层穿越而来的疏离。
血缘是刻在骨头上的,可亲情却无法随记忆一同继承。更何况,家族遭难时她选择回了娘家,这本就是一种无声的抉择。
乱世之中,保命为先,各自安好已是最好的结局。他走得干脆,没有离愁别绪,反倒像挣脱了沉重枷锁,浑身透着海阔天空的轻快。
南县,是他选定的目的地。足够远,水路迂回,鱼龙混杂,最适合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他要先在县城或沿湖乡镇县镇补充大量的生活物资,再一头扎进湖区深处,做个逍遥渔隐。
日头爬得老高,湖面波光粼粼,暑气渐生。沈知言寻了处芦苇密不透风、水道幽深的河湾,将船缓缓驶入阴影里。四周静极了,只剩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水波轻漾的微响。
腹中饥肠辘辘,他从空间里摸出个小布袋,里面是早已备好的麦麸杂粮——对外说是鱼饵,实则另有妙用。抓一把撒在船头水面,碎屑入水瞬间,便引来几条小鱼试探啄食。
沈知言屏息凝神,意识沉入那片浩瀚的静止空间。他将空间入口幻化成一张无形大网,悄无声息罩在饵水下。心念一动,空间里已多了几尾僵住的鲫鱼和一条两指宽的白条,水面只泛起几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成了!”他心中一喜。这空间捕鱼,简直神不知鬼不觉。再试一次,意识范围稍稍扩大,收获更丰:一条巴掌大的金鲤、数尾肥鲫,甚至还有只挥着钳子的青壳大虾,尽数被收入灰色虚空,保持着被捕前的姿态,鲜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蹦跳。
适可而止,他从空间挑出最肥的鲤鱼和几只大虾,其余鱼虾暂且保鲜。在船边麻利地处理干净,刮鳞去脏,湖水冲得清爽。跟着取出小巧的炭炉、铁锅,舀入湖水,又摸出姜片、葱白和那只从沈家厨房搜来的盐罐——这可是乱世里的宝贝。
用洋火把炭火点燃,蓝火苗舔着锅底,水很快滚开。先下鱼头鱼骨熬煮,待汤色泛白、鲜香溢出,再放入片好的雪白鱼肉和青虾。滚两三下,鱼肉变白、虾身透红,立刻撒上盐花,熄火。
一碗原汁原味的湖水煮活鱼,便成了。
沈知言坐在船头,就着湖光山色,捧起粗瓷碗喝了口奶白鱼汤。
极致的鲜甜瞬间在舌尖炸开,暖意熨贴着肠胃。夹一块嫩滑鱼肉,蘸着汤汁入口,紧实中带着清甜,是前世快餐外卖从未有过的滋味。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顿真正安心的饭,亲手捕获,亲手烹制,满是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安宁。
吃饱喝足,碗筷洗净收好,残渣倒入湖中喂鱼,炭炉器物尽数收回空间,不留半分痕迹。
然后,他慵懒地靠在船舷,午后阳光透过芦苇缝隙,在身上投下斑驳光影,前世积攒的疲惫,正被湖风一点点吹散。
休息够了,他也不急着赶路。心念一动,沈家祠堂那把散发着淡淡檀香的紫檀木躺椅,便稳稳落在船头。
舒舒服服躺上去,又取出原主父亲收藏的洞庭风物杂记,就着湖光翻看起来。书中湖怪传说、沉宝轶闻,与眼前实景交织,别有韵味。
看累了便闭目养神,耳朵却没闲着——水鸟的不同啼鸣预示着天气,远处渔船隐约的号子声,提醒着他与人烟保持距离。
一觉睡到天黑,肚子再次咕咕叫起。沈知言沉入意识,在芦苇荡湖底大肆捕捞,不多时便收了两百多斤鱼虾入空间。
晚上,他想吃清蒸鳜鱼,于是选了条最肥美的,架上小蒸笼,配着姜丝葱段蒸得香气四溢。又捞了些鲜嫩湖蚌,煮出一锅奶白蚌肉汤,鲜得能让人吞掉舌头。
空间里还有沈家地窖的陈年米酒,醇厚甘甜。就着鲜鱼蚌汤,小酌几口,通体舒坦。饭后烧一壶湖水,泡上从书房顺来的极品云雾茶,清香四溢,回味无穷。
正啜着茶,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隐约的船桨声,夹杂着模糊的交谈——像是在打听“沈家少爷的踪迹”。
沈知言眼神微凛,指尖一动,躺椅、茶具瞬间收回空间。他悄无声息地撑起竹篙,乌篷船如箭般滑入更深的芦苇丛,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痕,与夜色融为一体。
湖面依旧平静,唯有风过芦苇的沙沙声,掩盖着一场无声的逃离。
乌篷船在芦苇荡深处滑行,船桨入水时几乎听不到声响。沈知言压低身子,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侧密不透风的苇丛,耳朵捕捉着身后的动静——船桨声渐渐远去,可那几句“沈家少爷”“赏钱”的模糊交谈,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
乱世里,人心比湖水更深不可测,沈知言不敢在这里不敢久停,借着夜色和苇丛的掩护,一路迂回向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