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阵香风和一个高分贝的、活力四射的声音。
“苏！大！摄！影！师！快快快，让我看看你这五年是被哪个欧洲贵族圈养了，怎么一点没老，气质还更杀了！”
姜小棠像一阵旋风般卷了进来，一把抱住还僵在门口的苏瑶音，又蹦又跳。她一头利落的短发染成了时髦的雾霾蓝，身上挂满了各种叮当作响的潮流饰品，与苏瑶音的素净简约形成鲜明对比。
苏瑶音被这股熟悉的热情冲散了方才因秦风到来而凝聚的寒意，无奈又真切地笑了起来，回抱住好友：“小棠，轻点，我骨头要散了。”
姜小棠松开她，上下打量，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心疼：“啧啧，这气质，绝了！一看就是在国际上都混得开的样子！哪像我们，还在帝都的八卦泥潭里打滚。”她说着，目光敏锐地捕捉到苏瑶音眉宇间一丝未散的凝重，以及……客厅里那些还没完全拆封的行李箱。
“刚才我上楼，好像看到厉寒阳那个棺材脸特助了？”姜小棠压低声音，脸上的嬉笑收敛了几分，“他来找你？厉寒阳知道了？”
苏瑶音点点头，引着姜小棠走进客厅，给她倒了杯水。“送会议资料，提醒我做好准备。”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准备？准备什么？准备迎接他的刁难还是他的秋后算账？”姜小棠快人快语，眉头拧了起来，“我就知道！厉寒阳那个人，睚眦必报，掌控欲强到变态！他怎么可能轻易让你在他的地盘上开展工作？瑶音，这个合作……要不我们再想想办法？没必要非跟他硬碰硬啊。”
苏瑶音在好友旁边坐下，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玻璃杯壁。“小棠，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隐形的墙》让我有了名气，但名气是虚的。与厉氏‘云境’这种量级的项目合作，才能让我在国内真正站稳脚跟。我不能因为……因为他，就放弃我事业上升的最好阶梯。”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五年，她在异国他乡带着初生的念念，从端盘子、做最基础的影楼修图师做起，一点点重新捡起相机，一点点在陌生的摄影圈子里挣扎出头。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正因为经历过谷底，她才更清楚，有些机会，必须抓住，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
姜小棠看着她眼底的执拗，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劝不动你。你这人看着软，骨子里比谁都倔。当年……”她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小心地看了苏瑶音一眼，转移了话题，“念念呢？我干儿子呢？快让我看看！”
仿佛是为了响应她的呼唤，儿童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姜小棠。
“念念，过来，这是姜阿姨，妈妈最好的朋友。”苏瑶音柔声招呼。
念念这才抱着他的小相机，慢吞吞地走出来，有些腼腆地站在苏瑶音腿边。
“哎呀！我的天哪！”姜小棠一看到念念的脸，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指着念念，又看向苏瑶音，用口型无声地说：“他、他、他……这也太像了吧！”
苏瑶音的心微微一揪，轻轻点了点头。念念的眉眼，几乎是厉寒阳的翻版，尤其是那双黑眸，沉静时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专注，与那人如出一辙。这是她无法掩盖，也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
姜小棠迅速管理好表情，蹲下身，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限量版的机甲模型，笑容灿烂：“念念宝贝，我是姜阿姨，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礼，喜不喜欢？”
小男孩的眼睛亮了一下，但还是先抬头看了看妈妈，得到苏瑶音微笑的许可后，才接过礼物，小声而清晰地说：“谢谢姜阿姨。”
“哎哟，真乖！真有礼貌！”姜小棠心花怒放，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念念柔软的头发。
趁着念念低头研究新玩具，姜小棠把苏瑶音拉到阳台，关上玻璃门，脸上的担忧再也掩饰不住：“瑶音，你老实告诉我，你回来，还带着念念，到底怎么想的？厉寒阳要是看到念念，这……这根本瞒不住啊！”
帝都夜晚的风带着都市特有的喧嚣气息拂面而来。苏瑶音望着楼下璀璨如星河的车流，目光有些悠远。
“我没想瞒。”她轻声说，“也瞒不住。我回来，是为了我和念念更好的生活，不是为了躲他。如果他问起……我会告诉他，念念是我的儿子，仅此而已。”至于父亲是谁，她没有义务向他汇报。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可是……”姜小棠依然忧心忡忡，“厉寒阳他会善罢甘休吗？他那个人……”
“小棠。”苏瑶音打断她，转过头，清亮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五年前，我一无所有，所以只能离开。现在，我有了念念，有了我的事业和立足的能力。我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附他、被他掌控一切的苏瑶音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
姜小棠怔怔地看着好友，忽然觉得，这五年的时光，真的将当初那个带着几分天真和柔弱的女孩，淬炼成了一个真正坚韧的女人。她不再只是需要被保护的一方，她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铠甲和武器。
“好吧。”姜小棠深吸一口气，挽住苏瑶音的胳膊，“既然你决定了，那我支持你！放心，有我在，帝都的八卦风向、名流秘辛，第一时间给你通风报信！咱们姐妹联手，还能怕了他厉寒阳不成！”
苏瑶音被她的样子逗笑，心底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两人回到客厅，陪着念念玩了一会儿。姜小棠是个活宝，很快就把念念逗得咯咯直笑，公寓里充满了久违的、轻松愉快的气息。
然而，当送走姜小棠，公寓里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念念均匀的呼吸声时，苏瑶音独自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暂时栖身之所。
窗外，是帝都熟悉的、永不熄灭的灯火。这座承载了她青春、爱恋与心碎的城市，如今像一张巨大的网，再次将她笼罩。
明天，她就要主动走入网的中心，去面对那个织网的人。
旧梦已逝，前路未卜。
她走到书桌前，再次拿起那份“云境”项目的资料。厉寒阳的要求确实苛刻，但她苏瑶音，早已不是那个会被困难吓倒的女孩。
她打开台灯，铺开草图，开始重新构思拍摄方案。既然他要求“顶级”与“尊享”，那她就用她的镜头，重新定义这种顶级——不是浮于表面的奢华，而是基于人文关怀的美学力量与空间共鸣。
这一夜，苏瑶音房里的灯，亮到很晚。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公寓里，厉寒阳站在吧台前，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摇曳。他面前摊开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着苏瑶音这五年在国外的公开活动照片和作品集。
她的确变了。镜头下的她，眼神更加沉静坚定，作品里蕴含的力量感也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他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苏瑶音，五年后的重逢，就让我看看，你究竟长了多少本事，又凭什么，敢带着我的儿子（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蹦出，让他烦躁地蹙眉），回到我的世界。
帝都的夜，对许多人而言，注定漫长。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