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夫君顾言尘的声音冷得像冰。
只因他的青梅柳如月说,是我父兄的忌日冲撞了她,让她夜夜噩梦。
他便要我在这滂沱大雨里,跪在我父兄的灵位前,替他们“赎罪”。
冰冷的雨水浇透了我的衣衫,也浇灭了我心中最后一丝情意。
我看着他为柳如月撑着伞,满眼心疼的模样,笑了。
“顾言尘,我们和离吧。”
他愣住,而我,从怀里掏出早已签好字的,和离书。
雨,下得瓢泼一般。
我浑身湿透,狼狈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面前是父亲和兄长的灵位。
风卷着雨水,狠狠地抽打在我的脸上,生疼。
不远处,我的夫君顾言尘,当朝最年轻的尚书大人,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怀里的女人撑着伞。
那女人叫柳如月,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此刻,她正虚弱地靠在顾言尘怀里,一双美眸含着泪,怯怯地看着我。
“言尘哥哥,是不是我太过分了?念初姐姐毕竟是你的妻,我却……”
顾言尘立刻柔声安慰:“月儿,你别这么想。你身子弱,本就经不起冲撞。沈家父子战死沙场,煞气太重,冲撞了你是他们的不对。让她跪一跪,为你去去晦气,是应该的。”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仿佛我不是他的妻,而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件。
仿佛我父兄为国捐躯,不是荣耀,而是需要被嫌弃的晦气。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这冰冷的雨水彻底冻结。
三年前,我父兄战死,沈家蒙冤,一夜之间从京城第一将门,沦为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之后。
是顾言尘力排众议,履行了儿时的婚约,娶我过门。
我以为,他是我的救赎,是我后半生的依靠。
我收敛了所有将门之女的锋芒,洗手作羹汤,为他操持家务,孝敬公婆,只盼能与他安稳度日。
可我错了。
他娶我,不过是为了全他君子仁义的名声。
成婚三年来,他从未在我房中留宿。
他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那个三天两头生病的柳如月。
柳如月说头疼,他能半夜跑遍全城去请名医。
柳如月说想吃城南的桂花糕,他能亲自排队一个时辰。
柳如月说我身上的将门煞气让她不舒服,他便让我搬到最偏远的西厢房。
而我,就算病得下不来床,也只换来他一句冷冰冰的“自己请大夫”。
今天,是我父兄的忌日。
我只是在房中设了灵位,点了两炷香,就被柳如月身边的丫鬟撞见。
然后,柳如月就“恰好”晕倒了。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顾言尘要我跪在这里,给我父兄的在天之灵看看,他们的女儿,嫁了一个怎样的“好夫君”。
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几乎看不清灵位上父兄的名字。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我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膝盖早已麻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顾言尘皱起了眉,语气里满是不耐:“谁让你起来的?月儿的病气还没消,你继续跪着!”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在雨里显得格外凄厉。
“顾言尘,你爱她,是吗?”我问。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柳如月在他怀里轻轻颤抖,泫然欲泣:“念初姐姐,你不要误会言尘哥哥,我们……”
“我问的是他,不是你。”我冷冷地打断她。
顾言尘的脸色沉了下来:“沈念初,注意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笑得更大声了,“你的妻子?顾言尘,你扪心自问,你把我当成过你的妻子吗?”
不等他回答,我从湿透的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封信,被油纸包得好好的,没有沾到一滴雨水。
我将它展开,递到顾言-尘面前。
“这是什么?”他蹙眉。
“和离书。”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已经签好字了,你只要签上你的名字,从此,你和你的月儿,双宿双飞,再也无人打扰。”
顾言尘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是全然的震惊。
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隐忍的我,会提出和离。
柳如月也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看着顾言尘震惊的脸,心中一片平静。
哀莫大于心死。
从他让我跪下的那一刻起,我与他之间,就只剩下这条路了。
“沈念初,你闹够了没有!”顾言尘回过神来,一把夺过和离书,声音里带着怒火,“你就这么不知廉耻?和离之后,你一个罪臣之女,能去哪里?”
“那就不劳顾大人费心了。”我平静地看着他,“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总好过在顾府,当一个碍眼的摆设。”
说完,我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我父兄的灵位。
我小心翼翼地将灵位抱在怀里,仿佛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这是我沈家最后的骨血和尊严。
“沈念初,你给我站住!”顾言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我没有回头。
抱着父兄的灵位,我挺直了脊梁,一步一步,走出了顾府的大门。
走出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时,雨,好像停了。
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我的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三年的牢笼,我终于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