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顾府,我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当初嫁进来时,所谓的十里红妆,早已被顾夫人以“暂为保管”的名义收走,恐怕早就填了柳如月的药罐子。
我身上这件湿透的衣服,还是三年前的旧衣。
抱着父兄的灵位,我漫无目的地走在京城的大街上。
行人纷纷侧目,对着我指指点点。
“这不是顾尚书的夫人吗?怎么这副模样?”
“听说是被赶出来了!她那个爹和哥哥,不是通敌叛国的罪人吗?顾大人当初娶她就是一时糊涂。”
“啧啧,真是可怜,现在被赶出来,一个女人家,可怎么活啊。”
这些议论,我充耳不闻。
心已经死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天色渐晚,我又冷又饿,腹中传来一阵绞痛。
我找了个无人的屋檐下,蜷缩着坐下,将父兄的灵位紧紧抱在怀里。
夜里的风更冷了,我冻得瑟瑟发抖,意识也开始模糊。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在街头时,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一张俊美无俦却冷若冰霜的脸。
“沈将军之女,沈念初?”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费力地抬起头,看清了他的脸。
是他!
战王,萧玦!
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手握重兵,权倾朝野,是连顾言-尘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
传闻他杀伐果断,冷酷无情,整个京城,无人不怕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认得我?
我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将灵位抱得更紧。
萧玦的目光落在我怀中的灵位上,冰冷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上车。”他命令道。
我没有动。
我与他素不相识,无亲无故,他为何要帮我?
见我没反应,萧玦似乎有些不耐烦,直接下了马车。
他身材高大,站在我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压迫感十足。
“本王再说一遍,上车。”
“王爷与我非亲非故,为何要帮我?”我哑着嗓子问。
“因为你父亲沈毅,是本王的义兄。”
一句话,让我如遭雷击。
父亲……是他的义兄?
我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萧玦看着我震惊的表情,眼神复杂:“当年我与你父亲在北境相识,一见如故,结为异姓兄弟。只是后来我奉旨回京,便断了联系。我一直以为他……”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所有人都以为,我父兄是通敌叛国的罪人。
“我父亲没有通敌!”我激动地反驳,牵动了伤口,猛地咳嗽起来。
“本王知道。”萧玦的语气很平静,“沈家军忠烈满门,绝不可能通敌。此事,必有蹊跷。”
他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无边的黑暗里。
三年来,这是第一个,相信我父亲是清白的人。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终于有人相信的感动。
萧玦没有安慰我,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等我哭完。
“跟本王走,本王会帮你查清当年的真相,还沈家一个清白。”他向我伸出手。
他的手很大,掌心有常年握兵器留下的厚茧,却莫名的让人心安。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怀里的灵位。
查清真相,为父兄报仇,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念头。
我没有理由拒绝。
我将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暖,瞬间驱散了我身上的寒意。
上了马车,里面温暖如春。
萧玦递给我一件狐裘披风,又命人送上热茶和点心。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完全不顾形象。
萧玦就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言-尘,为何休你?”他突然开口。
我吃东西的动作一顿,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不是他休我,是我提出的和离。”
我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说完,车厢里一片寂静。
我以为萧玦会看不起我,毕竟,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确实可笑。
然而,他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顾言-尘,有眼无珠。”
我愣住了。
他没有同情,没有鄙夷,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不知为何,我心里那点仅存的难堪,瞬间烟消云散。
马车一路行驶,最终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
“战王府”。
我跟着萧玦走进去,府里的下人见到我,虽然惊讶,却无一人多问,只是恭敬地行礼。
萧玦将我安置在一个雅致的院落,又请了最好的大夫为我诊治。
大夫说我受了风寒,又兼气血郁结,需要好生调养。
喝了药,泡了热水澡,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我躺在温暖的床上,三年来,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我不知道,在我安睡的时候,顾府已经翻了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