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水龙头滴着水，发出规律的轻响。苏晚站在水池前，机械地清洗着碗碟，水流冲刷着油污，却冲不散她脑海中精密运转的计划。
婶婶王桂芳的咒骂声隐约从客厅传来：“……养了个白眼狼，整天死气沉沉的，看着就晦气！”恶毒的言语如今听在耳中，不过是不值得分心的噪音。她的灵魂仿佛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扮演着怯懦孤女，另一部分，那个名为苏晴的商业巨擘，正以前所未有的冷静审视着当下的困境。
资本，是复仇的武器。而她现在，一贫如洗。
记忆中，“苏晚”有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里面装着父母去世时留下的微薄抚恤金和历年省下的压岁钱，一直被原主像守护生命一样珍藏着。她擦干手，回到那个狭小的房间，从床底最深处拖出了盒子。
锁头被蛮力撬开。里面是叠放整齐的纸币，面额不等，透着一股霉旧的气息。她仔细清点，一共三千七百八十五元六角。
这笔钱，对于高三学生是巨款，对于她未来的商业帝国，不过是沧海一粟。但，这将是点燃燎原之火的第一颗火星。她小心地将钱收好，藏在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第二天是周一。苏晚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班主任请了半天病假。她没有去医院，而是径直走向市区那家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的银河证券营业部。
与门外老旧的街道不同，营业大厅光洁如镜，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红绿交错的数字不断跳跃，牵动着每一个股民的神经。空气中弥漫着金钱、焦虑和渴望的气息。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脸上都写满了对财富最赤裸的欲望。
苏晚这身洗得发白的校服，与这里格格不入。她走到开户柜台前，声音平静：“你好，我要开户。”
柜台后的年轻职员抬起头，看到她稚气未脱的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不易察觉的轻蔑。“小姑娘，开户需要身份证，而且……这可不是过家家。”他好意地提醒，语气却带着居高临下。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份证和那叠厚厚的、散发着霉味的钞票从窗口推了进去。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完全不属于这个年龄。
那眼神让职员微微一怔，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咽回了后面的话，默默接过材料，开始办理手续。
开户很顺利。她拿到了账户和密码，找了一台角落的公共电脑坐下。开机，登录证券交易系统。熟悉的界面映入眼帘，前世在这里运筹帷幄、调动亿万资金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一些。
她毫不犹豫地在搜索栏输入了“星辉科技”。
页面跳出。股价走势图如同一道绝望的悬崖，持续向下俯冲，目前股价锁定在3.45元。交易量萎靡，股吧里充斥着“垃圾股”、“快退市”、“董事长是不是跑路了”的哀嚎和咒骂。
这一切，都与她记忆中的信息完美吻合。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账户里所有的资金，全部以市价委托，挂单买入“星辉科技”。
就在她点击“确认”按钮的瞬间，一个略带戏谑的年轻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哟，买星辉？小姑娘，勇气可嘉啊。家里钱多得没处花了？”
苏晚身体瞬间绷紧，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时尚卫衣、头发挑染了几缕蓝色的少年正倚在旁边的电脑桌上，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他看起来十八九岁年纪，眉眼间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痞气，嘴角上扬，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非常有趣。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看到了多少？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她太大意了，完全沉浸在操作的专注中，忽略了周围的环境。这个少年眼神锐利，不像普通的散户。
“关你什么事？”苏晚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带着防备。
“是不关我事。”少年耸耸肩，用下巴点了点屏幕，“只是好心提醒你，这公司技术破产，老板都快急得跳楼了，你这个时候冲进去，跟往水里扔钱没什么区别。”他顿了顿，目光在她那身校服上扫过，语气带着几分探究，“看你还是个学生吧？拿生活费来赌，不怕血本无归？”
苏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在此刻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随便玩玩，亏了就亏了。”她故作轻松地说，同时迅速操作鼠标，退出账户，清理掉所有浏览记录。
“玩玩？”少年挑眉，显然不信，“三千多块，对高中生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他精准地报出了她的投入金额，证明他确实看到了她的交易全过程。
苏晚站起身，不再与他纠缠。“我的事，不劳费心。”她说完，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营业部。
那少年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摸了摸下巴，眼中的玩味更深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拿着明显是辛苦积攒的“巨款”，精准地全仓买入一支公认的垃圾股？这可不是一句“随便玩玩”能解释的。
有趣。
走出证券大厅，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晚的心跳仍未平复。不是因为那少年的出现，而是因为一种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悸动。
第一块基石，已经投下。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她立刻恢复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王桂芳对她消失一上午的行为骂骂咧咧，她只当是耳旁风。
夜晚，她躺在硬板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顾云深那张虚伪的脸，和苏倩那看似纯真却淬毒的眼神。恨意如同暗夜中的藤蔓，悄然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了解“外面”正在发生什么。她想起客厅那台老旧的电视机。等确认叔叔婶婶房间的鼾声响起后，她像一只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溜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她将音量调到最低，手指飞快地按动着遥控器，跳过无聊的电视剧和综艺，最终停留在一个深夜财经频道上。
主持人正用专业的口吻报道着一条快讯：“……本台消息，晴风集团CEO顾云深先生今日出席慈善晚宴，并在采访中表示，集团未来将重点布局人工智能与生物科技领域，以告慰已故妻子苏晴女士的未尽梦想……顾先生神情哀戚，数次哽咽，在场嘉宾无不动容……”
屏幕上，顾云深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面容憔悴，眼神却深邃而坚定。他在镜头前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深情、坚强且富有远见的继承者角色。
“噗嗤——”
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冷笑，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
苏晚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告慰她的梦想？用她一手创立的帝国，去实现他膨胀的野心？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遥控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然而，下一秒，镜头不经意地扫过顾云深的身侧，一个穿着精致礼服、妆容得体的年轻女子，正用一种充满崇拜与倾慕的目光，深情地注视着他。
那是苏倩。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竟然已经如此公开地并肩出现在这种场合了？
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