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河流静静流淌,在湛蓝星顶尖的研究所内,一个传奇与一个“笑话”正在同步成长。
七岁的黑塔,其名声早已突破了学术圈的壁垒,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璀璨夺目,辐射至整个星球的认知领域。她接连破解的“赫尔曼能量坍缩悖论”、“卡戎引力常数异常”、“黎曼-玻色子叠加态猜想”等数个困扰了科学界数十甚至上百年的世界级难题,让她被冠以“千年不遇的瑰宝”、“湛蓝星智慧结晶”等耀眼头衔。她所在的实验室,已成为全球顶尖学者向往的圣地与倍感压力的修罗场。
而在这间充斥着精密仪器、全息投影和数据流的实验室角落,那片铺着柔软地毯、被默认为“安全区”的地方,七岁(身体年龄)的百达,正盘腿坐着,进行着她每日最重要的“研究”。
她面前摊开着一盒五颜六色的橡皮泥。她的手指沾满了各色泥屑,正专注地捏着一个……嗯,暂且称之为“四不像”的物体。它有着疑似恐龙的尾巴,鸟类的翅膀,以及一个怎么看都像土豆的脑袋。
“嗯…红的多一点…这里,捏个角…”百达含糊地自言自语,小脸上满是认真,仿佛在雕琢一件传世艺术品。在她脚边,已经摆放了好几个类似的“杰作”——一团纠结的绿色线条(“水草”),一个扁平的、带着笑脸的圆饼(“太阳饼”),还有一个勉强能看出是长条状、被命名为“黑塔的魔法杖”的紫色物体(虽然黑塔明确表示过对魔法不感兴趣)。
她是这间实验室里最格格不入的存在。来来往往的研究员、助手们,早已习惯了这位“天才少女的拖油瓶”。他们看向她的目光,混杂着怜悯、无奈,有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一个七岁还无法进行正常学术交流,甚至语言能力仅停留在几个简单词汇、整天只知道玩橡皮泥的“傻子”,出现在这样神圣的知识殿堂,无疑是对“天才”二字的某种讽刺,是黑塔完美人生画卷上一个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碍眼的注脚。
黑塔对此从不理会,她似乎默认了姐姐在她领域内的存在。百达也安之若素,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黑塔和她那些彩色的泥巴。她通常会安静地待在角落,或者像个人形挂件一样抱着黑塔的腰,把脸贴在她背上,听着她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和与助手们冷静的讨论,感受着那份属于妹妹的、令她安心的气息。
然而,平静在黑塔八岁这年被打破了。
黑塔为了验证一个关于“虚数能量在限定场中的传导效率”的全新理论,独立设计出了一套名为“跨界能量谐振桥”的实验器械。其设计图纸之复杂,理念之超前,让参与项目的资深工程师看了都直摇头。那不仅仅是精密,更是对现有材料科学和加工工艺的终极挑战。许多构件的理论强度要求超过了已知材料的极限,某些接口的精度要求甚至超越了当前最先进的光刻技术所能达到的纳米级。
湛蓝星最顶尖的、被重金聘请而来的工匠和工程师团队,在实验室附属的高级工坊里埋头苦干了数月,尝试了无数种合金配方、加工方法和构建工艺,最终,团队负责人,一位头发花白、德高望重的老院士,带着他的核心成员,捧着那叠厚厚的、被反复修改标注的图纸,硬着头皮来到了黑塔的核心实验室。
“黑塔女士,”老院士语气沉重,带着挫败感,“我们……尽力了。您设计的第7号、第13号、特别是核心的‘谐振腔体’,以我们目前所能掌握的材料和工艺……无法实现。”他指着图纸上的几个关键部位,“您看,这里的应力集中点,任何已知材料在达到理论强度前都会发生晶格滑移;还有这个多维曲面接口,其精度要求……恕我直言,这已经超出了物理加工的极限。”
他身后的团队成员们也纷纷低头,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羞愧。被一个八岁女孩的设计难倒,这无疑是他们职业生涯的滑铁卢。
黑塔放下手中正在演算的数据板,抬起那双清澈却冰冷的眼眸,扫过面前这群垂头丧气的“精英”。她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的压迫感,让这些成年人感到窒息。
“无法实现?”黑塔的声音清脆,却像冰锥一样刺人,“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的理论是错误的?因为你们的‘无法实现’?”
“不,不是这个意思!”老院士连忙解释,“您的理论完美无瑕!是我们的技术……拖了后腿。”
“技术?”黑塔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当思维被现有的技术框架束缚,所谓的‘顶尖工匠’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流水线操作员罢了。我给出的是‘最优解’,而你们却在‘可能性’的浅滩上蹒跚学步。几个月时间,就给我这样一个‘尽力了’的答案?看来我高估了湛蓝星工程学的平均水平,或者说,”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我高估了在座各位的想象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一群……蠢材。”
她的用词毫不留情,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个人的自尊心上。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助手们脸色涨红,却又无法反驳,因为黑塔说的……某种程度上是事实。他们在她面前,智力上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一直像只树袋熊一样从后面抱着黑塔、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玩着她一缕灰白色头发的百达,突然松开了手。
这个动作在平日里很常见,可能是她坐累了,或者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但这一次,不同。
百达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那种懵懂和游离,而是变得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空洞的深邃。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实验室里凝重的气氛,也没有在意那些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大人们。她的目光,越过了黑塔,越过了那些垂头丧气的工程师,直直地落在了实验室角落那个堆积着各种废弃零件、边角料、以及一些失败实验品的工作台上。
那里有断裂的高强度合金杆、废弃的能源导管碎片、打磨剩下的奇异晶体碎块、甚至还有一些从损坏仪器上拆下来的、谁也说不清用途的古怪元件。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些许“这傻子又要干什么”的注视下,百达迈开小短腿,径直走到了那堆“垃圾”面前。
她蹲下身,小手在乱七八糟的零件堆里扒拉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她在干什么?”
“别管她,估计是又找到新‘玩具’了。”
“唉,这当口上……”
助手们低声交换着眼神,无奈中带着一丝厌烦。只有黑塔,停止了训斥,微微蹙眉,带着一丝探究看向姐姐的背影。
百达的意识此刻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术语,不明白什么材料强度、工艺精度。她只知道,妹妹想要那个图纸上的东西,而那些大人做不出来。
然后,一个简单到近乎蛮横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升起:‘俺寻思,我能做出来。’
就是这个念头,如同按下了某个神秘的开关。
她的眼神更加空洞,仿佛灵魂出窍,但她的双手,却在这一刻化为了两道残影!她甚至没有看图纸——那复杂的图纸她根本看不懂——她只是凭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直觉,从零件堆里准确地挑出了几块看似毫不相干的金属碎片,一块暗红色的高密度合金边角料,一根断裂的蓝色晶体传导棒,还有一些银色的、极具延展性的金属丝。
没有测量工具,没有加热炉,没有精密车床。她就用那双白白嫩嫩、本该玩橡皮泥的小手,开始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操作。
只见她双手握住那块暗红色合金,指尖仿佛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轻轻一掰一扭,那坚硬无比的合金竟如同柔软的胶泥般,被她徒手塑造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带有内部空腔和多层结构的核心部件雏形!那形状,赫然与图纸上那个被认为“无法加工”的谐振腔体有七八分相似!
“这……这怎么可能?!”老院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身边的工程师们也全都张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神迹。徒手塑形超高强度合金?!这违背了材料学的基本原理!
接着,百达拿起那根断裂的蓝色晶体传导棒,手指在断口处轻轻摩挲,那粗糙的断口竟然在她的指尖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滑如镜,并且完美地与她刚刚塑造的合金腔体嵌合在一起,严丝合缝,仿佛本就是一体!
她又拿起那些银色金属丝,手指翻飞,如同最灵巧的织女,将金属丝穿梭、缠绕在核心部件上,构成了一张极其繁复而有序的能量导路网络,其走向和节点,与图纸上那些令人头晕目眩的线路图惊人地一致!
她时不时地从垃圾堆里捡起一些螺丝、小轴承、甚至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闪着微光的细小碎片,信手拈来般地嵌入到正在成型的仪器中。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野性的、不受任何现有知识体系束缚的“美感”,或者说……是“蛮横”。她完全无视了物理规律和工艺限制,仿佛在她那双小手下,材料的性质、加工的难度,都只需要“俺寻思能行”就能解决。
整个实验室鸦雀无声,只剩下百达摆弄零件时发出的、轻微而密集的“咔哒”、“滋滋”、“铮铮”声。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包括黑塔在内,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在角落垃圾堆前“忙活”的小小身影。
几分钟,或许更短。百达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手中,捧着一个大约两个拳头大小、结构极其精密复杂的仪器。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浑然天成的金属光泽,各个部件完美融合,线条流畅,那些被认为不可能实现的曲面和接口,此刻正静静地散发着冷冽的光芒。它与全息投影上黑塔的设计图,分毫不差!甚至,隐隐给人一种“它本就该长这样”的自然感。
百达转过身,脸上那专注空洞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纯粹而灿烂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如同献宝一般,迈着小步子跑到还处在震惊中的黑塔面前,双手将仪器高高举起:
“黑塔…礼物…给。”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说出如此清晰、连贯,且具有明确意义的短语。
“……”
整个实验室陷入了比刚才被黑塔训斥时,更加死寂、更加诡异的寂静。落针可闻。
那群被黑塔骂作“蠢材”的助手和工程师们,此刻大脑彻底宕机,CPU烧毁,世界观正在崩塌与重组的边缘疯狂试探。他们看着那个被“傻子”姐姐徒手从垃圾堆里搓出来的、完美符合设计的仪器,又看看自己团队耗时数月、耗费巨资却一无所成的成果,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们……我们这几个月到底在干什么?我们这些所谓的顶尖专家,连一个……一个玩橡皮泥的“傻子”都不如?!
老院士捂着胸口,感觉有点喘不上气,他需要速效救心丸。
黑塔也罕见地、彻底地愣住了。她那双总是充满智慧光芒、看透一切的眼眸里,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她甚至忘记了去接那个仪器,只是呆呆地看着百达脸上那纯粹的笑容,又缓缓将目光移到她手中那件堪称艺术品的造物上。
她伸出手,有些迟疑地,接过了那台“跨界能量谐振桥”。
仪器入手微沉,触感冰凉而坚实。她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接口,每一个能量回路。完美!无可挑剔的完美!甚至比她图纸上设计的理论模型,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浑然天成的协调感!这根本不是“制造”出来的,这更像是……“生长”出来的!
黑塔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百达,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傻乎乎的外表,看清她内在隐藏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秘密。
百达依旧笑着,露出几颗小白牙,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只是开心于把“礼物”送给了妹妹。
黑塔什么也没说。没有惊叹,没有疑问,没有解释。
她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猛地、紧紧地抓住了百达那只还沾着金属碎屑和橡皮泥的小手。她的手心有些冰凉,但握力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然后,她拉着她的傻姐姐,转身就往实验室外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却让身后那群石化众人更加凌乱的冷哼:
“哼。”
脚步声远去,实验室的大门缓缓闭合。
只留下一群在风中凌乱、面面相觑、怀疑人生、甚至开始思考“我是不是才是那个傻子”的顶尖工程师和助手们,以及那堆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们的……废弃零件。
而此刻,被黑塔紧紧牵着手拉走的百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哼唧:
‘黑塔牵我的手了!牵得好紧!开心!今晚要多抱她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