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比之前小了些，但风更冷了，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刮。村路早已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泥水能没过脚踝。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偶尔闪电划破天际的刹那，能照亮远处起伏的山峦和近处鬼影般摇曳的树丛。
小青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蓑衣很快就被打湿了，沉甸甸地压在身上。怀里的青铜罗盘却始终散发着那股温凉的气息，奇异地让他因寒冷和黑暗而加速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他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朝着村西的眠牛墩摸去。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连狗吠声都听不见，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和这无尽的雨夜。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一座黑乎乎、轮廓圆钝的矮丘出现在眼前。它静静地伏在雨幕中，确实像一头酣睡的耕牛。小青衍绕着矮丘走了一段，凭借平日里跟师父学的辨认山形地势的皮毛，勉强找到了所谓“鼻尖”的位置——那是一处微微向前凸起的土坡，坡上光秃秃的，只有几丛被雨水打得匍匐在地的野草。
他站稳身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郑重地将青铜罗盘平托在左手掌心。右手拇指扣住中指，依照师父所授的“三清指”诀，轻轻按在罗盘中央的天池边缘。
屏息凝神。
初时，盘面上的指针微微颤动，似乎被风雨干扰，摇摆不定。小青衍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师父教导的口诀和心法，将意念沉入丹田，尝试去感应那冥冥中的“气”。
渐渐地，周围的风声、雨声仿佛远去了一些。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并非死寂，而是有无数细微的、冰凉的气流在缓缓蠕动，像无数条冬眠的蛇。这些气流大多浑浊、滞涩，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阴湿感。
这就是师父说的“浊阴”之气吧？他心想。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和意念，试图与手中的罗盘建立更深的联系。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青铜罗盘似乎真的听懂了他的“话”，盘针的颤动停止了，稳稳地指向某个方位。与此同时，盘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在他集中精神的注视下，仿佛活了过来，一层极其淡薄、近乎无形的清辉从盘面上升起，将他周身尺许范围内的雨水都悄然排开。
子午正针，定！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小小的石像。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流淌，在他脚下汇成小小的水洼。夜越来越深，寒气刺骨。
就在他腿脚都有些发麻，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忽然，他感觉到罗盘指示的坤位方向，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雨水寒冷的“凉意”。
他猛地睁开眼。
坤位，也就是他左后侧不远处的泥地上，毫无征兆地，冒起了一小撮幽蓝色的火苗。
那火苗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诡异，不像寻常火焰那样温暖明亮，反而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它静静地燃烧着，没有烟，也不发出任何声音，仿佛是从九幽地狱直接渗透到人间的鬼火。
阴火！
小青衍心头一紧，不敢怠慢，立刻默念“导引诀”。他右手掐诀不变，左手将罗盘微微倾斜，将盘心对准那簇幽蓝的阴火。
意念集中，引导着罗盘内那股温凉平和的“生气”，如同引导一条滑溜的小溪，缓缓流向那簇阴火所在的地下。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变成了一根极细的丝线，一头连着罗盘，一头探入冰冷潮湿的地底。他能“看到”地底那些浑浊阴寒的气流，在遇到他引导过去的“生气”时，像是冰雪遇到了暖阳，开始缓慢地消融、转化。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簇幽蓝的阴火，在“生气”的持续注入下，并没有熄灭，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滋养，颜色渐渐变得深邃，然后，猛地向内一缩，消失不见了。
几乎在阴火消失的同一瞬间，小青衍感觉脚下的大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那种地动山摇的震动，更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翻了个身。
与此同时，他手中罗盘散发出的那层清辉也悄然收敛。盘针轻轻一颤，恢复了寻常模样。
成功了？
小青衍不敢确定，但他牢记师父的嘱咐，做完之后，立刻收起罗盘，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来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跑。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也绝不回头。
在他身后，眠牛墩依旧静静地卧在雨夜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