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尽时,林间的潮气渐渐退去,露出湿漉漉的草叶尖。韩小羽正蹲在密林边缘,指尖捏着一片锯齿状的绿叶,叶片边缘像被刀削过似的,泛着冷硬的光。石夯和几个汉子跟在身后,手里攥着工兵铲,铲头在晨光里闪着亮,眼神里的好奇压过了对未知的警惕——先生说要教他们认“不能碰的草”,这比摆弄那些会发光的“仙具”更让他们上心。
洪荒的草木长得疯,藤蔓缠着树干,野花挤着野草,看着热闹,可木老说过,这里一半的草木都带毒。去年就有个扎羊角辫的孩子,在溪边摘了串紫花藤的果子,红得像玛瑙,嚼了没两口就倒在地上抽搐,没半天就没了气,小小的身子硬得像块石头。
“记好了,”韩小羽把叶片翻过来,背面细密的绒毛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像撒了层白霜,“这种草叫‘刺芹’,叶子带锯齿,摸着扎手,闻着有股烂红薯的臭味。”他顿了顿,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根和叶都有毒,碰了胳膊会肿得像发面馒头,吃了……就活不成了。”
石夯的喉结动了动,蹲下身,用树枝在湿润的泥土上画了片锯齿叶,叶片边缘的尖齿画得格外用力,然后在旁边狠狠打了个叉:“这样就不会认错了。”其他汉子也跟着画,手指在泥土上蹭出一道道深印子,像在刻什么保命的符咒,连最粗枝大叶的那个,都对着叶片图案看了又看,生怕漏了半点细节。
往前走了几步,一丛开着小白花的植物拦了路,花瓣细碎得像星星,凑在一起却格外显眼。韩小羽指着它说:“这个叫‘狼毒’,花好看吧?但根有毒,汁能让人皮肤烂掉,烂得能看见骨头。”他话锋一转,用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挖了点根须,那根须紫黑紫黑的,像浸了墨,“不过它的根晒干了能杀虫,以后储存粮食时,磨成粉撒进去,虫子就不敢来了。”他用树叶把根须包好,递给水边的妇人,“记住,用的时候得戴手套,千万别沾手。”
女人们早就围了过来,怀里的孩子探着头,小手指被大人紧紧攥着。上次部落里有个妇人被毒虫咬了,手臂肿得像个紫馒头,是木老采了种带刺的草药捣成泥敷上,才慢慢消了肿,但更多时候,他们根本分不清哪些草能救命,哪些草是索命的勾魂索。
正说着,人群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像被石头砸中的蜂群。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哭喊着挤过来,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先生!救救娃!快救救娃!他刚才抓了把红浆果吃,现在就这样了!”
韩小羽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接过孩子。小家伙的小脸憋得发紫,像块熟透的桑葚,嘴唇白得吓人,呼吸急促得像破了的风箱,胸口起伏得厉害,看着就让人心揪。“浆果在哪?”他急声问。
石夯眼疾手快,三两步蹿到旁边的灌木丛里,揪来一把红浆果,那果子圆滚滚的,红得发亮,看着挺诱人,谁能想到藏着毒。韩小羽捏起一颗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杏仁味钻进鼻子——是氰化物的味道!
“是‘苦杏仁果’,有毒!”他心里一沉,不敢耽搁,立刻让妇人把孩子平放在铺着树叶的地上,解开他胸口的兽皮,然后用干净的手指轻轻按压他的舌根。小家伙“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紫红色的汁液混着黏液,溅了韩小羽一身,连脸上都沾了点,但他顾不上擦。
“去找点清水来!要干净的!”他喊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石夯应声就往溪边跑,步子大得像要飞起来,木老也拄着杖跟过去,嘴里念叨着“先生保佑”“娃能挺过去”,拐杖敲得地面“笃笃”响。
韩小羽一边用干净的阔叶擦去孩子嘴角的呕吐物,一边拼命回想急救知识——催吐后要补水,稀释毒素,不能让孩子脱水。他掏出背包里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一点点往孩子嘴里喂。小家伙呛得咳嗽起来,小脸皱成一团,但那紫青色似乎淡了些,不再那么吓人了。
石夯提着水囊跑回来,水囊晃得“哗啦”响。韩小羽接过,继续给孩子喂水,喂几口停一下,等孩子咽了再喂。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太阳都升高了不少,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胸口起伏没那么急了,体温也降了些,虽然还在昏睡,睫毛却轻轻动了动,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妇人抱着孩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韩小羽连连磕头,额头磕在地上“咚咚”响,很快就红了一片:“谢先生救命!谢先生救命啊!您是娃的再生爹娘!”周围的族人也跟着鞠躬,腰弯得像弓,眼神里的敬畏又深了几分——先生不仅能带来吃的穿的,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韩小羽擦了擦额头的汗,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心里却松了口气,像卸下了块大石头。他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递给妇人:“每隔一会儿喂点水,等他醒了,能哭能闹了,就没事了。”又转头对众人说,“以后看到不认识的果子、草,千万别碰,哪怕看着再好吃也不行,先问我或者木老。”
他从背包里翻出那本《常见有毒植物图谱》,书页边缘有点卷了,但插图还很清晰。“这里面画了很多有毒的草和果子,虽然不一定全和洪荒的一样,但辨认的法子是通的。”他指着图上的苦杏仁果,“你看,和刚才娃吃的是不是很像?”
木老凑过来看,老花眼眯成了一条缝,指着书上的狼毒草插图,又看看旁边的狼毒花,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烂皮草’!老祖宗说过,碰了会烂手烂脚,先生画得真像!比我年轻时见的巫祝画的还清楚!”
韩小羽把书交给木老:“您多看看,记下来,以后教给族人,尤其是孩子们。”他又拿出几包止泻药和退烧药,指着包装上的图案,“这个是治拉肚子的,拉得站不住时吃;这个是退烧的,浑身发烫时用。用法我教您,很简单。”
阳光升到头顶,暖洋洋地照在每个人脸上。刚才还差点出事的孩子,已经在母亲怀里咂着嘴,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在做什么甜美的梦。韩小羽看着他的小脸,突然觉得,带这些药品过来,比带再多粮食都值——粮食能填饱肚子,药品却能保住命。
青铜戒在指尖微微发烫,像有股暖流在里面转。这次他没低头看,也知道上面的“人道”二字,定是更亮了。在这片蛮荒的土地上,活下去不只是填饱肚子,还得学会避开陷阱,治好伤病。而他,就是要帮他们搭起这道保命的篱笆,让这篱笆结结实实,能挡住风雨,也能挡住毒物。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泥土簌簌往下掉:“走吧,接着认草去。多认一种毒草,就少一分危险,多一分活头。”
石夯拎着工兵铲跟在他身后,脚步比刚才更稳了,铲头在地上拖出淡淡的痕迹。密林里的草木依旧繁茂,藤蔓还在疯长,但族人们的眼神里,已经多了几分底气——有先生在,再毒的草,再狠的毒,也毒不死他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