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树梢时,金灿灿的光淌过溪面,把韩小羽蹲坐的青石照得透亮。他手里掂着块鹅蛋大的燧石,石面被溪水冲刷得光滑如玉,边缘却像被鬼斧劈过似的,带着天然的锋利,是今早带石夯他们认毒草时,在溪底的卵石堆里一眼挑中的。
“光有工兵铲不够。”他用拇指蹭过燧石的刃口,石屑簌簌落在脚边的青苔上,“这玩意儿金贵,磕了碰了没得换。得给你们做些趁手的石器,砍柴、剥兽皮、挖野菜都能用,总不能一直靠手掰——那手是用来干活的,不是用来当石头使的。”
石夯和几个汉子凑过来,手里还攥着早上画毒草的树枝,枝桠上沾着的泥点蹭在粗布衣裳上,也顾不上去拍。他们瞪着眼珠子,死死盯着韩小羽手里的燧石,眼神里的期待快溢出来了。在他们眼里,石头就是石头,能砸开坚果、能敲死野兽就够了,哪想过还能“做”出花样?石夯粗糙的大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恨不得立刻抢过石头试试。
韩小羽先捡起块扁平的青石当砧板,那石头平得像面镜子,是他特意从溪边搬来的。他用工兵铲的边缘抵住燧石,手腕轻轻一用力,“咔”的一声,燧石的边缘就掉下来一小块,露出更锋利的茬口。“看好了,”他头也不抬地说,“先找这种质地硬、不容易碎的石头,像燧石、青石都成。边缘要薄,越薄越锋利,就像咱手里的刀,刃口薄了才快。”
说着,他拿起旁边晾着的块兽皮——是昨天石夯他们猎的野山羊皮,坚韧得很,平时剥这皮得三个人按住,用石斧一点点撬。韩小羽用打磨好的燧石刃口轻轻一划,兽皮就像被剪开的纸似的,裂开道整齐的口子。“像这样,”他举着石刀晃了晃,“剥兽皮比手扯快十倍,还不伤肉。”
石夯蹲下身,学着他的样子拿起块燧石,用工兵铲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敲打着。火星“噼啪”溅起来,落在他手背上,烫出个小红点,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只盯着石刃的变化。敲了没几下,他突然举着石头喊:“这样?”
韩小羽看过去,那石刃果然有了点意思,虽然歪歪扭扭,却真的锋利了不少。“对,再磨磨就更利了。”他笑着点头,又拿起块圆滚滚的鹅卵石,掂量了掂量,“这个能当锤子,砸坚果、敲骨头都方便,比用手砸省劲。”说着,他捡起颗野核桃,用鹅卵石轻轻一敲,“咔嚓”一声,壳就裂成了四瓣,露出里面饱满的果仁,香气混着阳光的味道飘出来。
孩子们也围了过来,小脑袋凑在一起,像群探头探脑的小雀儿。他们蹲在旁边,小手在地上捡着碎石片,有模有样地模仿,把石片在青石上蹭来蹭去,哪怕磨不出刃口,也玩得不亦乐乎。那个早上被救的孩子已经醒了,由母亲抱着,小手指着韩小羽手里的石器,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眼睛亮晶晶的,没了之前的恐惧,倒像发现了新玩具。
女人们也凑了趣。她们平日里最愁剥兽皮,指甲缝里总嵌着血污和兽毛,洗都洗不掉。一个妇人拿起韩小羽做好的石刀,学着他的样子在兽皮上划了下,刃口轻松地陷进皮里,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半晌才吐出句:“比石斧好用!还轻——我这胳膊啊,总算能歇口气了。”
韩小羽又教他们做石铲。他找了块较宽的石头,把一端打磨出扁平的刃,又在石头中间钻了个孔——这活儿费了些劲,用工兵铲的尖一点点凿,汗水顺着下巴滴在石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然后找了根结实的木棍,削得一头尖,往孔里一插,用藤条绑紧,一把石铲就成了。他拿着石铲往旁边的土地里挖了下,泥土“噗”地就翻了起来,带着草根和蚯蚓,比用手刨快多了。“这个挖野菜、翻土地都用得上,”他把石铲递给旁边的妇人,“以后种谷子、种豆子,就靠它翻地了。”
那妇人接过石铲,试着挖了一下,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这可比用木锨强多了!木锨挖硬土就弯,这玩意儿,硬碰硬都不怕!”
“先生,这石头咋就这么听话?”石夯举着自己做的石刀,翻来覆去地看,刀面上映出他傻笑的脸,像是在看什么宝贝。在他们眼里,石头是死物,能砸能扔就不错了,哪想过还能变成“刀”“锤”“铲”,比那些会发光的“仙具”更让他们觉得新奇——这石头遍地都是,要是人人都能做,那日子不就好过了?
“不是石头听话,是咱们得学会用巧劲。”韩小羽笑着说,拿起块打磨得最光滑的石铲递给木老。木老的手抖得厉害,接过石铲时,枯瘦的手指在石刃上轻轻摸了摸,又在旁边的土地里挖了一下,泥土簌簌落在他的布鞋上。老人突然笑了,皱纹里都透着暖意:“好东西,好东西啊!老祖宗要是能见到,得说咱们走了运了,能遇上先生这样的贵人,教咱们把石头变成宝贝。”
太阳渐渐西斜,把溪边的影子拉得老长。溪边的青石上,已经摆了一排做好的石器:石刀磨得像月牙,石锤圆得像灯笼,石铲的刃口闪着光,还有几个打磨光滑的石碗,盛着溪水,像装了一汪星星。族人们拿着自己做的石器,互相炫耀着:石夯举着石刀,非要跟别人比谁的更锋利;女人们围着石碗,用手指蘸着水,在碗沿上划着圈,听那“叮叮”的脆响;连孩子们都拿着小石子,在地上练习打磨的动作。笑声在林间荡开,比鸟鸣还亮,惊得树上的松鼠都探出头来看。
韩小羽看着这一幕,心里踏实得很。工兵铲、折叠锯这些“仙具”总会坏,总会用完,但石头遍地都是,只要学会了法子,就永远用不完。学会做石器,他们才能真正告别“徒手求生”的日子,不用再把手指磨得血肉模糊,不用再为了块兽皮累断胳膊。这才是能扎在土里的底气。
指尖的青铜戒又热了热,这次他低头看了看,戒面的蓝宝石里,“人道”二字旁边,似乎多了个小小的“工”字,像用刻刀轻轻划上去的。
他笑了笑,拿起一把自己做的石铲,往之前选好的空地走去。那片地挨着林子,土肥得很,适合种点蔬菜。石夯和汉子们见状,也扛着自己的石器跟了上来,脚步声踏在泥土上,沉稳得像敲在鼓点上,一下,又一下,像是在给这片土地,敲起新日子的开场鼓。
这片土地,很快就要被这些简易的石器,翻出不一样的模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