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碑内的空间,时间失去了意义。
没有日月交替,没有寒暑流转,只有永恒的寂静与弥漫的、精纯到极致的北冥本源寒气。云昭(陆离)悬浮在虚无中,身体被一层冰蓝色的光茧包裹。光茧并非实体,而是祖碑力量与他自身血脉、记忆苏醒后产生的共鸣所形成的保护与滋养场。
记忆的洪流已经平息,百年前的惨痛与温暖都沉淀下来,化为灵魂深处刻骨的印记。他是云昭,北冥云家最后的少主,也是矿洞里挣扎求存的陆离。两种身份,两种经历,如同冰与火在他体内交融淬炼,铸就了更加坚韧的心志。
“父亲,母亲,云寒伯伯……还有所有死难的族人,我回来了。”他在心中默念,声音在寂静中回荡。
没有回应。祖碑只是沉默地提供着能量,仿佛一位严厉却慈祥的长者,将一切选择权交予他手中。
云昭开始检视自身。修为稳固在炼气八层巅峰,距离九层只差一线。冰魄锻体术第四转圆满,肉身晶莹,隐隐有玉光流转。最核心的变化在丹田:那颗米粒大小的冰晶真元种子,正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速度,吸收着周围无尽的北冥寒气,逐渐壮大。这是《北冥真诀》筑基篇自动运转的标志。
他沉下心神,开始主动运转《北冥真诀》。功法路线远比《冰狱真经》复杂玄奥,引动的寒气也截然不同,更加浩大、精纯、带着一种源自世界本源的古老韵律。每运转一周天,真元种子便凝实一丝,经脉也被拓宽、强化,连带着对“寒”之一道的感悟也潜移默化地加深。
与此同时,《冰凰涅槃术》也在自行运转。这门血脉秘法并非简单的修炼法门,更像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跃迁仪式。它不断淬炼着他的血液、骨髓、甚至灵魂深处那属于冰凰云纹的血脉烙印。每一次淬炼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但痛苦过后,是血脉更加纯粹,与祖碑、与这片天地间冰寒之力的联系更加紧密。
《诸天碑文鉴》则如同一个庞大的知识库,在他意识中徐徐展开。它不仅记载了辨识、沟通、初步驾驭碑文的方法,更包含了许多关于“碑灵网络”、古代修行文明、乃至天地法则的碎片化信息。云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结合自身系统的功能,对“碑文”的认知飞速提升。他隐约感觉,自己的“系统”,很可能就是《诸天碑文鉴》中提到的某种“便携式次级节点”或者“个人化碑灵终端”,因受损而功能不全,与祖碑(很可能是主节点之一)接触后,正在缓慢修复并解锁更深层权限。
修行无岁月。
在祖碑内,时间仿佛被拉长。云昭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个月。他完全沉浸在修炼与感悟中。饿了,有北冥寒气转化为精纯能量滋养肉身;渴了,意念一动便有最纯净的冰露凝聚。这里是最安全、最理想的闭关圣地。
他的修为稳步提升,终于水到渠成地突破到了炼气九层。真元种子壮大了一倍,灵力总量与精纯度远超同阶。冰凰涅槃术完成了第一次“淬血”,血液中开始带上淡淡的金蓝色光泽,流动时隐隐有风鸣之音。对《诸天碑文鉴》的理解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已经可以初步尝试与祖碑进行更深层的意识交流,调阅一些非核心的历史记载和功法注解。
但平静很快被打破。
这一日,他正尝试以《诸天碑文鉴》中的法门,引动一丝祖碑本源气息来洗练寒锋剑,祖碑空间突然微微震动起来。
不是内部的震动,而是来自外界,透过祖碑屏障传递进来的扰动。
一幅模糊的画面,如同水波倒影般,出现在他前方的虚无中:
画面中,是传承殿外部的冰山区域。 原本被宇文通等人强行破开的入口通道,已经被一层更厚、更复杂的冰蓝色封印重新封闭。封印之外,影影绰绰站着不少人。
云昭凝神“看”去。
他看到了一身月白劲装、雪狐裘披风的谢无双。她立于众人之前,浅冰蓝的眸子凝视着封印,眉头微蹙,手中托着一面冰镜,镜光正在扫描封印的能量结构。她身后,除了之前那两名炼气九层巅峰的弟子,还多了几位气息更为深沉、身着玄冰盟执事服饰的中年修士。
而在稍远一些的冰坡上,另一群人同样虎视眈眈。为首的正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气息虚浮的宇文通。他身边除了那两名伤势未愈的筑基老者,也多了一名身穿宇文家服饰、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妪。老妪手中拄着一根通体漆黑的蛇头拐杖,杖头蛇眼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正死死盯着传承殿封印,也时不时扫向谢无双一行人。
气氛剑拔弩张。
“谢巡察使,”宇文通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努力维持着倨傲,“此地是我宇文家先行发现并开启,按照盟内探索古遗迹的规矩,理应由我宇文家主导。你带人封锁此地,是何用意?”
谢无双头也未回,声音清冷如常:“宇文公子此言差矣。此地乃北冥宗核心传承殿,涉及百年前旧案与盟内最高机密,已非普通遗迹探索范畴。本使奉盟主及长老会令谕,全权负责北冥遗址相关事宜。凡在此地发现的一切,均需由本使先行查验、记录、封存,再交由盟内公议处置。宇文公子若有异议,可向长老会申诉。”
她顿了顿,才微微侧首,目光平静地掠过宇文通和他身边的老妪:“倒是宇文公子,动用禁忌之力,导致气息虚浮、根基动摇,还是早些回去调养为妙。此地寒气深重,于你伤势无益。”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暗指宇文通动用外魔之力,且点明他状态不佳。
宇文通脸色一沉,眼中戾气一闪:“谢无双,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独吞云家遗宝和祖碑传承?做梦!我宇文家为此筹划百年,绝不容他人染指!”
“宇文通!”谢无双终于转过身,目光如冰刃般刺向他,“注意你的言辞!北冥宗乃玄冰盟前身之一,其遗宝传承,自当归盟内所有,由盟内公议处置,何来‘独吞’之说?你宇文家‘筹划百年’?此言何意?莫非百年前北冥惊变,与你宇文家有关?!”
最后一句,质问如雷霆,带着筑基修士的威压,直冲宇文通。
宇文通被这威压逼得后退半步,脸色更加难看。他身边的老妪冷哼一声,蛇头拐杖轻轻一顿,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抵消了谢无双的威压。
“谢家女娃,好大的威风。”老妪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百年前旧事,盟内早有定论,乃是云家勾结外魔,自取灭亡。我宇文家历代忠于玄冰盟,岂容你在此含沙射影?倒是你,对云家余孽似乎颇为‘上心’,莫非谢家……另有想法?”
话语中的挑拨与恶意,毫不掩饰。
谢无双身后的执事们脸色微变,看向谢无双的目光也带上一丝疑虑。玄冰盟内部,谢、林、宇文三家表面同盟,实则暗斗不休。任何与“勾结云家余孽”沾边的指控,都是极其敏感的。
谢无双面色不变,只是周身寒意更盛:“宇文家的忠心,盟内自有公论。本使行事,只问盟规,不问私情。此地封印已然加固,未经本使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宇文婆婆,宇文公子,请回吧。若再有无端猜测或擅闯行为,休怪本使按盟规行事。”
她手一挥,身后数名执事上前一步,气息连成一片,隐隐结成阵势。显然是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宇文通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下令强攻。但他伤势未愈,身边老妪虽强,却未必能在谢无双和几名执事联手下讨得好,更何况此地还是谢无双率先布防。
“好,好一个只问盟规!”宇文通气极反笑,“谢无双,今日之事,我记下了!我们走!”
他狠狠瞪了传承殿封印一眼,仿佛要透过封印看到里面的云昭,然后才在老妪的护卫下,带着手下狼狈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冰坡之后。
画面中,谢无双望着宇文通离去的方向,沉默良久。浅冰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疲惫与复杂。她抬手,冰镜光芒再次扫过传承殿封印,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巡察使,”一名执事上前低声问道,“宇文家显然不会善罢甘休。是否要加强封印,并派人回盟内求援?”
谢无双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封印已足够,除非元婴老祖亲至,否则难以强行破开。求援……不必了。盟内如今……未必希望看到这里被彻底打开。”
她的话意味深长,几名执事面面相觑,不敢多问。
“留下一队人,轮流值守,监视此地动静。有任何异变,即刻传讯于我。”谢无双吩咐道,最后看了一眼那沉寂的传承殿,“其余人,随我继续探索遗址外围,尤其是……当年云家撤离可能经过的区域。”
“是!”
画面渐渐模糊、消散。
祖碑空间内,云昭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闪烁。
“宇文通……果然贼心不死。谢无双……”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心情复杂。谢无双的态度,明显与宇文家不同。她似乎真的在调查当年真相,并且对盟内“定论”有所怀疑。但她毕竟是谢家人,是当年参与叛乱的家族之后,她的立场究竟如何,是真心追查,还是另有所图,仍需警惕。
“不过,她暂时封锁了传承殿,倒是给了我喘息之机。”云昭沉吟。从画面看,外界时间似乎并未过去太久,宇文通的伤势都未痊愈。祖碑内的时间流速,似乎比外界慢很多。
“必须抓紧时间!”他感受到了一种紧迫感。宇文家的敌意赤裸裸,玄冰盟内部暗流汹涌,自己实力还远远不够。
他重新沉入修炼。这一次,目标更加明确:突破炼气九层巅峰,尝试冲击筑基!同时,更深层次地领悟《冰凰涅槃术》和《诸天碑文鉴》,为离开祖碑、面对外界风雨做准备。
他知道,当祖碑再度开启时,他将面对的,是比宇文通更加凶险的局势,以及……寻找流散族人、揭开全部真相的漫漫长路。
冰凰血脉在体内无声沸腾,祖碑的寒气源源不断地涌入。
碑中岁月长,世间暗流急。
一场风暴,正在冰封的北境地下,悄然积蓄着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