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阎王？
戴玉听着这称呼，脑子里自动浮现出沈仕扬身高体壮、青面獠牙的凶恶形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新婚那几天羞得不敢抬头细看丈夫，只知道他身量很高。戴玉163厘米不算矮，才到他喉结的位置。
更何况，谁不知道沈家条件差，早早把大儿子送部队去，拖到30岁了还没讨到老婆。
媒婆上门说亲的时候，沈仕扬只看了一眼她的黑白照片，就应下了婚事。
摆酒那天，那才是新婚夫妻第一次见面。
小院里拢共才请了两桌人。
本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婚姻，这会儿还装上深情了？
张小虎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嫂子，你以后跟我们营长过日子，可得多多担待。他那个人，就是嘴硬心软，不会说好听的，但是人是顶好的！”
戴玉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真诚的小兵，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沈仕扬活着，这对她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他回来，她这个“烈士遗孀”的身份就没了，抚恤金是不是得退回去？她刚收拢的帮会旧部，要是被他这个“活阎王”知道了，会不会把她当成黑社会给抓起来？
最关键的是，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也做好了独自打拼的准备。
现在突然冒出个丈夫，她以后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得跟他商量？
她可不想再过那种被人管束的日子了。
想到这里，戴玉把手里的信推了回去。
“小同志，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不认识什么沈仕扬。村里人都知道，我男人已经牺牲了，灵堂都设了，头七都过了。你现在跑来说他还活着，谁信啊？”
“嫂子！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张小虎急了，“我真是营长派来的！不信你看这信，是他亲手写的！”
戴玉摆了摆手，根本不接。
“现在骗子多，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冒名顶替，骗我们家的抚恤金。你把话带回去，就说我戴玉已经是个寡妇了，不认识什么活阎王。”
“他要是真那么有本事，怎么没见他自己长着腿回来？非要派你这么个毛头小子来送信？”
戴玉这番话，说得又快又冲，把张小虎给说懵了。
他哪里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跑来报喜，竟然被当成了骗子。
“嫂子，我真不是骗子啊！”张小虎急得脸都红了，口不择言地说道，“营长……营长他现在住在军区医院，还随身带着你的照片呢。”
照片？
戴玉想起来了，结婚的时候，他们是去镇上照相馆照了张合照。
照片上，沈仕扬穿着一身军装，站得笔直，表情严肃，而她则穿着红色的嫁衣，笑得有些僵硬。
那张照片，后来被他带回了部队。
听到沈仕扬要收拾沈二蛋，戴玉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想笑。
她挑了挑眉，看着张小虎，故意说道：
“别开玩笑了同志。公社里的烈士抚恤金我都拿了，我现在就是个寡妇。沈仕扬一定是死了的，冒用军人身份可是大罪。你别骗我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张小虎，转身就走。
人都“死”了，还等他回来？
门儿都没有。
没死就去赶趟，抚恤金她是不会退的。
她戴玉这辈子，不靠天，不靠地，更不靠男人。
张小虎拿着信，愣在原地，看着戴玉干脆利落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这就是营长心心念念的媳妇儿？
怎么跟营长说的不一样啊？营长不是说他媳妇儿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吗？
这脾气，这说话的架势，怎么感觉……比他们营长还像“活阎王”？
张小虎挠了挠头，一脸苦相。
这差事，可真难办啊。
–
戴玉把“活阎王”的事暂时抛到了脑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什么阎王小鬼，要是敢惹她，她照样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手里的钱变成更多的钱，把自己的小日子过起来。
可她想安生，有人却不想让她安生。
沈二蛋被扔进猪圈，沈家丢了天大的脸。李桂花和沈老四不敢再跟戴玉正面冲突，就跑去找了族里的三爷爷哭诉。
三爷爷上次被戴玉怼得下不来台，本就怀恨在心。现在听李桂花添油加醋地一说，更是火冒三丈。
他觉得自己的长辈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一个刚过门的寡妇，竟然敢不把族长放在眼里，这还了得？
这天下午，戴玉正在院子里整理她从海边捡回来的那些海螺，准备腌制起来当咸菜吃。
院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三爷爷拄着拐杖，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宗族长辈，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李桂花和沈老四跟在最后面，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戴玉！”
三爷爷用拐杖重重地敲着地，发出“咚咚”的响声，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你这个目无尊长、不守妇道的女人！进门没几天，就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还敢殴打公婆，谋害小叔！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们沈家的规矩！”
戴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慢悠悠地挑拣着海螺。
她把一个空了壳的海螺扔到一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三爷爷，你这话说得可就没道理了。我什么时候殴打公婆了？是他们先动手，我才正当防卫。”
“我什么时候谋害小叔了？是他半夜喝酒，自己跑到猪圈里去跟猪亲近，这也能怪我？”
“你还敢狡辩！”三爷爷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你断了沈家的香火，让二蛋成了全村的笑柄，这就是大不孝！今天，你必须给我们沈家一个交代！”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长辈也帮腔道：
“没错！你得给公公婆婆磕头赔罪！”
“还有，你前几天卖鱼得了不少钱吧？那鱼是在我们沈家的地盘上抓的，钱也该有我们沈家一份！你必须拿出一半来，交给你公婆！”
总算是说到正题了。
闹了半天，还是冲着她手里的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