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走到门口,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昨天买的瓜子,自顾自地嗑了起来。
“咔嚓,咔嚓。”
清脆的嗑瓜子声,在剑拔弩张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戴玉吐掉瓜子皮,看着脸都气绿了的三爷爷,笑眯眯地说:“三爷爷,你要是来替我公婆要‘养老钱’的,我没意见。毕竟他们生了沈仕扬,也算是我半个爹妈。”
三爷爷一听这话,以为她服软了,脸色稍缓,正准备开口。
戴玉却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呢,这钱不能我来出。得让沈二蛋出。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教他怎么赶海。他每天挣的钱,我分文不取。你看怎么样?”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毕竟,他现在可是猪圈新郎,身份不一样了,总得自己挣点彩礼钱,不能老是啃老吧?”
“噗……”
围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里,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三爷爷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酱紫色,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戴玉嘴皮子功夫厉害得很,跟他绕圈子呢。
“你……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三爷爷气得用拐杖指着她,“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你要么赔礼道歉,要么交钱!不然,我们今天就执行家法,让你知道知道沈家的规矩!”
“来人!”他冲着身后的两个长辈吼道,“把她的锅给我砸了!我看她以后用什么做饭!”
那两个长辈得了令,对视一眼,狞笑着就朝院子里的土灶走去。
李桂花和沈老四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们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治不了一个小寡妇!
然而,就在那两个长辈的手即将碰到铁锅的时候,戴玉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一言不发地走到院子角落里。
那里放着一个用来磨豆腐的石磨盘。
这石磨盘是青石打的,上下两扇,加起来足有三百来斤重。平日里,两个壮汉抬着都费劲。
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中,戴玉弯下腰,单手扣住上面那扇磨盘的边缘,手臂肌肉微微一绷。
然后,她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把那扇至少一百五十斤重的石磨盘,给……
掀了起来!
整个院子,瞬间鸦雀无声。
嗑瓜子的声音没了,叫骂的声音没了,连风似乎都停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死死地盯着戴玉那只纤细却稳稳托着石磨盘的手。
戴玉掂了掂手里的磨盘,像是掂着一块豆腐,然后她转过头,看着已经吓傻了的三爷爷,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三爷爷,你看,是我用这磨盘,给你好好‘磨一磨’嘴皮子,让你说话利索点呢?还是我把这磨盘,给你砸到沈家祠堂门口,让全村人都来看看,你是怎么带头欺负我这个烈士遗孀的?”
那两个正要去砸锅的长辈,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们看着戴玉手里的石磨盘,再看看自己的脑袋,吓得脸都白了。
这要是砸下来,不得跟个烂西瓜似的?
三爷爷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手里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连连后退,摆着手,声音都变了调。
“不……不敢……戴玉,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
他哪里还敢提什么家法,什么规矩,捡起拐杖,转身就想跑。
戴玉却在后面慢悠悠地喊了一句:“三爷爷,你别急着走啊!鱼不要啦?钱还没拿呢?”
三爷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头也不回地跑了,比兔子还快。
那两个长辈和李桂花夫妇,也屁滚尿流地跟着溜了。
院子里,只剩下戴玉一个人,和她手里那沉甸甸的石磨盘。
她随手一甩,石磨盘“咚”的一声落回原位,地面都震了三震。
戴玉拍了拍手,看着落荒而逃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跟她玩横的?
也得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但待遇没想到,最大的麻烦,是她那死鬼老公。
赶跑了三爷爷这帮人,戴玉总算清净了几天。
李桂花和沈老四彻底老实了,见了她都绕着走,连骂街的力气都没了。沈二蛋更是把自己当成了鹌鹑,整天缩在床上。
戴玉乐得清静,每天赶赶海,收拾收拾院子,琢磨着怎么用手里的钱来运营帮派生意。
这天上午,她正在院子里晾晒海带,那个叫张小虎的警卫员又来了。
这次他学乖了,离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嫂子!嫂子!我又给你送信来啦!这次是营长的亲笔信,你可千万别再把我当骗子了!”
戴玉抬头看去,只见张小虎一脸紧张,手里高高举着一个信封,好像生怕她冲过去把他扔进猪圈似的。
戴玉有点想笑。
她擦了擦手,走了过去,从他手里接过信。
信封是牛皮纸做的,上面用钢笔写着“吾妻戴玉亲启”几个字,字迹刚劲有力,透着一股军人的利落。
吾妻?
戴玉看着这两个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她跟那个沈仕扬,才睡了三天,哪来的“吾妻”?这人怕不是在医院里躺久了,把脑子躺坏了吧。
她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同样是那笔锋锐利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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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戴玉,见字如面。
我是你的丈夫,沈仕扬。
前番传言我已牺牲,实乃误传。因任务特殊,与部队失联数日,致使误会发生,累你担惊受怕,悲伤过度,皆我之过。
我尚在人世,现于军区医院养伤,腿部枪伤并无大碍,不日即可归家。
请勿再为我伤神,万望保重身体。家中诸事,待我归来,定为你一一处置妥当。
夫,仕扬,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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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很短,内容也很简单,就是报个平安。
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一本正经又带着点笨拙的关切,让戴玉看得想笑。
什么叫“累你担惊受怕,悲伤过度”?她哪有?
她忙着斗公婆、扔小叔子、赚钱养家,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悲伤?
还“家中诸事,待我归来,定为你一一处置妥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