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裴荇居”成功地引起布莊的轟動,此前那些看笑話的貴女以及瞧不上莊綰的繡娘們,皆顏色大變。
布莊的掌櫃甚至親自出來相迎。
不過裴荇居依舊沒進布莊,只淡淡吩咐掌櫃“好生招呼”然後上馬車等待去了。
莊綰被掌櫃的熱情迎上二樓,還帶到了專人雅間,各式各樣的成衣無須她一件一件地挑選也自有繡娘給她送上來。
她卯足了勁要裴荇居狠狠出一筆血,是以幾乎繡娘們送來的東西,但凡不是太差都能被看中。
衣裳、披帛、褂子、繡鞋,以及首飾頭面皆挑了個遍。
到最後,竟是挑了滿滿兩箱子,託布莊馬車往裴府送去。
呂侍衛結賬時暗暗瞠目結舌,猶豫著這等價目要不要給裴荇居稟報。
他走出門,卻見莊綰一身螺鈿粉紫長裙亭亭玉立於馬車前,而他的主子裴荇居居然罕見地失了會神。
呂侍衛頓時清楚,這種事無需稟報了。
他家主子滿意。
這廂,裴荇居自覺失態,微惱地收回視線。
“上車吧。”他說。
莊綰前一刻還見他臉色溫和,下一刻語氣不大好。心想是不是自己花錢太多讓他不高興了。
她心裡撇撇嘴。
書中說裴荇居腰纏萬貫,自己在江南置地萬頃,莊子百餘,居然跟她斤斤計較這點錢。
小氣吧啦的男人!
但莊綰不予理會,她買了好看的衣裙心情極好,當即提起裙襬小心翼翼地上了馬車。
這回再與裴荇居同乘,心境截然不同了。
經過適才布莊的一番轟動傳言,她已然成了裴荇居的心尖尖。既然都是心尖尖了,她還裝什麼舔狗?
不舔!
“璵之?”莊綰含笑轉頭問:“我們現在去南山別院赴宴?”
“嗯。”裴荇居視線落在書上,頭也未抬。
“需要多久?”
“什麼需要多久?”
“哦,多久可到達?”
“半個時辰。”
“嗯。”
莊綰輕輕柔柔地應聲,然後以袖子遮掩矜持地打了個哈欠。
很快,她靠著車壁,闔眼打盹。
沒多久,裴荇居掀眼,視線清淺地落在她身上。
眼前這女子很是大膽,也足夠機靈,適才在布莊的舉動便可看出。
這半個月來,他的人陸陸續續地查探,連玄詔閣都驚動了,卻對她的消息依舊如最初的那樣。
莊府嫡女,性子膽小懦弱,鮮少出門,卻因死過一回而性情大變。
死過一回……
須臾,裴荇居視線移到莊綰的脖頸上。
分明是四月的天,她卻挑了件高領的衣衫。淺紫螺鈿雲霧綃,輕盈若雪,倒是極襯她的膚色,裝扮精緻卻不張揚。
此時她側身靠著車窗,透過微微敞開的衣襟依稀能瞧得清楚裡頭還有些烏青的勒痕。
那是她上吊的痕跡。
裴荇居兀自思忖,這時,莊綰突然睜眼。
目光交匯,令他愣了下。
“璵之為何這般看我?”莊綰狡黠地問:“可是覺得我今日打扮好看?”
“……”
“你想看就看嘛,何必偷偷摸摸?我今日這番打扮本就是為了給你看的。”
“……”
默了默,裴荇居出聲:“你在閨中時也是這般?”
“嗯?”
“言論大膽。”
“當然不是。”莊綰並不隱瞞:“我現在已經不是莊綰了。”
裴荇居眸子倏地一緊,盯著她。
莊綰嫣然一笑:“以前的莊綰死了,現在是重生的莊綰,我再也不要做那個懦弱的可憐蟲,以後我要努力勇敢地活著。”
話落,裴荇居眸中的警覺漸漸退去。
“為何想死?”他問。
“我其實也不想死的。”莊綰嘆氣:“但那時候你失憶,說不記得我,甚至對我避之如猛獸。而我家中遭事,婆子們說我要被送去教坊司當……”
她泫然欲泣的模樣:“那種地方你也知道,我這樣的容貌去了那裡,還不如死了算了。”
這般解釋,倒也合理。女子看重名節,去教坊司受人凌辱不如一死了之。
“可你的性子變得太快了,不是麼?”
莊綰又豈會不知他在試探她?
從進入裴府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好了,自己性子是怎麼樣的以後還那樣,要想騙過裴荇居,首先自己就得逼真,若單靠演戲,不出三天她就露出馬腳。
至於理由嘛,現成就有。
“璵之,你恐怕不知,人死過一回後便什麼都不怕了。”莊綰故作苦澀般笑:“我想開了,既然老天不讓我死,那我就好好活著。從前的我即便貴為千金小姐也過得不如意,往後,我要不一樣地活著,才對得起老天的心意。”
“人生苦短,活夠本了再死吧。”
裴荇居平靜看著她,也不知信沒信這番說辭。須臾,不再說話,繼續看書。
莊綰也打了個哈欠,繼續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