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一路颠簸,周扬帆和许有香两个裹着厚棉袄坐在车上的棉花包中间,丁霞则是没有上来,坐在下面挤在丁三边上。
周扬帆心中思忖着丁三和二娘的关系,几次想要问许有香,话到了嘴边又没开口。他又想到今天要不是人家帮忙,这六个对包如果光靠他们娘儿两个,用板车拉要跑两个来回,正不知道等忙完要等到几点呢。
就这样胡思乱想间,手扶拖拉机一路上突突,很快就到了乡里,从街上穿心而过,很快就看到了轧花厂高耸的水塔。
今天卖棉花的人真不少,周扬帆在车上看到大门口停了一大串各式车辆,有板车有推车,都是装着鼓囊囊的棉花。当然更多的是像丁三这样的手扶拖拉机,占据了半边大路。这个年头手扶拖拉机不稀罕了,不仅是农村拉粮食耕地脱粒的好帮手,平时还能去窑厂拉砖去采石场拉石头挣钱。换句话说,有拖拉机的人家一般手头都不错,想必这个丁三家里也不错吧。
丁三挨着最后面的一辆车停下,却并没有熄火,他晃动着光头向前面走去,不一会儿一路小跑回来了,直接把车开到了最前面的空隙里。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带着帽子的黑脸男人,正打算启动手扶上前占据那个位置,看到被丁三插了队不禁大怒,抓着摇把走了过来,看到已经熄火正在座位上对他笑的光头男人,不禁笑骂道:“丁三我日你大爷!明知道马上就挨到老子了,你特么的故意气老子是吧?”
丁三得意地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是你孙子的车。有地方你不赶紧占着,是不是又跑哪个剃头铺子去勾人家老板娘了?”
“我去勾你心!”黑脸男人没好气道,和丁三勾肩搭背地往大门口走去翘首朝里面望,“我说特么的你咋这么上心呢,原来是给你小妈拉的棉花。”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车下正在作势要扶许有香的丁霞,锤了丁三一拳。
“少特么的胡说。”丁三斥责道,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丁霞是我干妹子。”
黑脸男人一脸的坏笑道:“你特么的少装吧!干姊妹一头睡,你的小头估计也和大头一样,早就磨得油光水亮的了。”
这两人在前面说笑,周扬帆远远地听到了一些,心中咯噔一下不禁微微皱眉,心说还是让自己猜到了,原来丁三就是二娘的野男人,先前还以为误会了他们呢。想到这里他再看丁三涂抹着厚厚脂粉的脸,心中多了一点复杂的味道。
平心而论,周扬帆这么多年一直以考大学为目标,就是放假在家也是按时按节完成作业,有时间就帮家里做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比如自己洗洗衣服帮着洗洗碗块什么的,剩下的时间就是用来看看老太爷的古书,对于像《三国演义》《说岳全传》《封神演义》之类的书籍都不止看过一遍,对于村里的家长里短基本上停留在父母的闲话中,并不是十分的了解。
他只是知道丁霞是隔壁村子的,据说原先是许配给了人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又退了亲事,又经人介绍嫁给了二爷周世金。周世金虽然个子不高算是其貌不扬,不过有瓦匠的手艺,常年跟着工程队走南闯北的,挣下了不菲的家底。
丁霞就是在家经营着几亩地,带着孩子上学。给周扬帆最深的印象就是她特别爱打扮,脸上总是擦着厚厚的粉,以至于这么多年,周扬帆竟然不知道这个堂婶的真正面目。虽然有时候遇见他都会按照老太爷教授的礼貌打招呼,但是对于这个二娘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她爱打扮上,并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只是那天在地里听到有别的男人和丁霞说话,回家路上又知道二爷此刻并不在家,许有香又特别叮嘱他不要声张,周扬帆才知道丁霞居然有这样让人反感的一面。今天路上遇见她,人家主动提出来帮忙,让周扬帆心中好是感激,只是这时候听到了不远处丁三和黑脸男人的对话,心中又矛盾起来。
这种矛盾既是对于一个长辈在自家心目中形象崩塌的失望,又是为在外打拼此刻应该还在工地上干活的二爷的不值。自己在外面拼命挣钱,家里的女人却和别的男人好上了,这叫什么事啊!
当然,周扬帆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再有几个月他就满了十八岁,算是真正的男子汉了,对于最起码的是非还是分得清的。二娘的人品如何他不好评价,一个晚辈也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但是今天人家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帮了大忙,总得感谢一下才行。
“二娘,今天多亏了你。”周扬帆真诚地感谢道,“要不然我们现在估计还没在路上呢。”
丁霞笑了一下道:“你这孩子和我还客气什么?我和你妈处得跟亲姐妹一样,这点小事算什么?再说我这不是车上一共才两包棉花嘛,也要跑一趟的,正好把你家的带过来。”
“还是要谢谢二娘。”周扬帆道,“这趟车费多少钱,等会我来给。”
“车费?什么车费?”丁霞诧异道,突然明白了周扬帆的意思,顿时不悦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呢?我把你家棉花带来能收你车费?你把你二娘当成什么人了?”
“他二娘,扬帆不是那个意思。”看到丁霞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周扬帆一脸尴尬地站在边上,许有香赶紧笑着解释道,“我们家扬帆是个直性子,既然和你用一趟车,自然是要给点油钱的。”
“哎呀!大嫂你这是什么话?”丁霞换了笑脸拉着许有香的手道,“这么多年了咱们老姊老妹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在意这些?既然是顺便带来就是顺便,我怎么能瞎了眼要你们的油钱?”
“那多不好意思。”许有香笑了起来,“你就两包棉花,还得出一趟车费。”
许有香这话说得是非常体面的,一般人根本就听不出什么,不知道丁霞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她咧嘴笑道:“丁三和老周是朋友,这些年我用他的车,就没怎么给过钱。等老周回来请他喝顿酒就行了。他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就是爱喝两杯。”
就在周扬帆寻思着也不能欠人家人情,想问问许有香要不要买瓶酒表示一下的时候,丁三又是脚下生风一般跑了回来,抓起摇把就去启动手扶拖拉机,嘴里还笑道:“今天走时了!里面就一辆车,我们进去就能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