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的回憶戛然而止,就在自己的視野中,“匹配”這兩個大大的紅字頓時讓他欣喜若狂起來。那個半蹲著的人的側臉和當晚所探測到的男人的影響,毫無差錯地溫和了。
周宇翔忽然從痛苦的回憶中掙脫,來自人群中某個方向的惡意凝視著他,讓他如被冰寒灌頂一般驚醒。他緩緩地抬起頭,視線穿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無數晃動的男女面龐中,他看到了那雙發著紅光的眼睛。
凹凸發現了周宇翔,周宇翔也覺察到他。
這一刻,兩人齊齊地凝固住了,彷彿是全世界都在運動,而唯獨只有他們兩人的時鐘停止了轉動。剎那間,一雙驚恐的眼神與一雙冰冷殘忍的電子光交匯在噪雜的人群中,無數意義不明的疑惑,詫異,害怕與威嚴在無聲的對峙中相互纏合。
凹凸晃動著手指,最後卻雲淡風輕地指著周宇翔。這個手勢彷彿在說:“找到你了,我弱小的獵物!”
周宇翔的手伸向了腰間。就在後腰的位置,彆著一把他隨身攜帶的軍用手槍。GLOCK18型號的手槍很短,但是載彈量卻達到了驚人的30發。這是周宇翔所剩無幾的求生之物,也是他能活下去的信念來源。
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周宇翔根本不明白凹凸真正可怕的基礎上。
凹凸眼中的周宇翔,早已化作了一具標示著溫度與內部結構的熱成像透視圖。當然,連周宇翔此刻的小動作,他也全知道地一清二楚。
但是,一把手槍能改變什麼呢?只要凹凸想要,他認為自己可以在6秒鐘之內讓對方喪失行動和反抗能力。就像在天台上殺死那三名人類探員一樣,他甚至可以不使用自己手臂上的飛刃。
不過凹凸並沒有動手,而是不緊不慢地撥開他與周宇翔之間的人群,信步隨遊地靠近他。這期間,周宇翔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他走過來了,緩緩踱步的身姿就好像死神不可抗拒地到來。周宇翔搞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麼。這個渾身瀰漫著致命氣息的袍中人並沒有任何哪怕是警戒性的動作。有一瞬間,周宇翔甚至產生了錯覺,似乎此刻,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完全調換了過來。遭受威脅的並不是他,而是走過來的凹凸。
漫長地有如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周宇翔在極度煎熬中,看到那個人終於撩撥開了簇擁在一起的人們,來到了離他不足5米的空地上。
這是一個很可怕的人,周宇翔對他有過映像。也許凹凸自己並不知道,周宇翔曾經以幽靈觀察的異能力,目睹了他從謀殺到逃逸的整個過程。當他一件一件地拆下自己身體時,灰白色面龐上所浮現的表情,周宇翔永生難忘。
然後凹凸掀開了包裹著腦袋的兜帽,向周宇翔裂開嘴邪笑起來。
周宇翔的心頭更加悸動起來。那個在列車上的殺人逃逸者比他想象中的更為恐怖和神秘。看到這裡時,周宇翔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放開了手槍的槍柄,而是遊向了另一個如蘋果形狀的軍用裝備。
那是他自己偷藏著的一顆軍用手雷,殺傷半徑足以讓他和他還有周圍5米範圍內的活物被炸飛炸殘。
他分明從凹凸張開的嘴中看到了一根槍管。
然後凹凸閉上了嘴,太陽的餘光在此時莫名地照射過來,照出了他面龐上未被人造皮膚所包裹的鼻頭。反光射進周宇翔的雙眼,讓他在一片熾白中隱約看到了凹凸鼻頭的金屬材質。
“手槍,手雷,你真的認為這些軍用的小玩具可以傷害到我嗎?”凹凸的語氣中透著不屑一顧。但是又低沉地好像烏雲中奏響的雷霆轟隆。
“大不了我們同歸於盡,不死你也退層皮。”周宇翔頓了頓,說道:“我們之間並沒有交集,我不過在執行上頭給我的任務而已,但是我認為這個任務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
竟然坦白地那麼幹脆,這倒是有些讓凹凸出乎意料。眼前的這個人似乎沒有他想象中的脆弱。要是換做其他的人類探員,早就開槍對著他射擊了。人類的恐懼,他很明白。在一瞬間昇華到頂點時,便會連野獸都不如。
但是他卻好像根本不在乎,這才是讓凹凸索然無味的地方。
“但是從昨晚開始就有了交集,我知道你在找一個人。而那個人是無法被找到的。”凹凸單手支著腦袋:“啊,讓我想想,是不是有個核彈沒了,還有一個異能者的犯罪集團。”他如此戲謔著周宇翔。他希望當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能從對方的面龐上看到詫異和驚恐。
之前他殺死很多人類探員的時候,都會像這樣,說出對方的隱秘任務,讓這些心理素質極好的探員臨死還在猜測,自己的情報為什麼會洩露出去。
但是周宇翔卻沒有,相反平靜如初的表情倒是讓凹凸驚訝了一番。
“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看到了那段情報。你還說‘謝謝你的情報’。”周宇翔一字不差的描述讓凹凸無比好奇。
從來,都只有他能夠揭穿對方的底牌,而這一次卻有人絕無僅有地能夠不光知道他的行蹤,還能聽到他說的話。
任何的電子設備都逃不脫他的眼睛,還有任何牆後的眼睛或是耳朵,都會被他全方位的電子掃描狠狠地揪出來。
凹凸覺得好玩起來,這個人或許能給他帶來新的樂趣。
追獵,最後捕殺。凹凸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能逃過我的眼睛,有意思。我們玩一個遊戲吧,賭注是你的生命。”
“我為什麼要和你玩這種遊戲呢?”周宇翔反問道。
然後,周宇翔不說話了,凹凸的喪心病狂程度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就在那個瞬間,凹凸伸出了左手
,掌心啪嗒地一下打開了。就在手掌的後面,一顆圓錐形的墨綠色彈頭微微露出了半截。
周宇翔認得這個東西,那是一顆榴彈。而此時的凹凸,正用它指著自己身後的人群。
“你有沒有見過大屠殺?比如一顆榴彈在人群密集的地方爆炸。這個遊戲你無法拒絕。沒錯你可以說我卑鄙,我無所謂。世界拋棄了我,我便還以它以恐懼和哀嚎。然後我會看見無辜者的鮮血,濺地你滿臉都是,讓你的後半身都在自責和內疚中度過。來,玩不玩?”
“其實我也無所謂。”周宇翔微微一笑。事後,周宇翔覺得自己當時做作的微笑奇假無比。那是在危急時刻硬擠出的表情。因為他知道,已經落入下風自己一旦露出哪怕是一絲的怯懦,其實已經在對峙中輸掉了。”
“我是一個軍人,死多少人對於我來說,不過是一個數字。說不定喪命與我手的冤魂比你的還多。像這樣的爆炸,說實話在幾天之前,我曾加過無數次。”
“不過……”周宇翔晃動著手指,“你想玩的話,我也奉陪到底。爛命一條,想怎麼折騰都可以。”
和故作鎮定的“探員”放話之後,凹凸走了,消失在校園來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只留下周宇翔一個人佇立在原地,尚未從悸動與詫異中回過神來。
這場遊戲對凹凸而言很不公平,對於凹凸而言,也是那麼想的。周宇翔並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為什麼對於搜索能力如此自信。自信到認為自己可以從茫茫人海中再次找到周宇翔。
追蹤器!周宇翔忽然明白過來,對方說不定會在談話的期間,不動聲色地在自己身上放下能夠追蹤的微小儀器。不然——他想不出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周宇翔想到這裡,開始上上下下地摸索著自己,不放過自身著裝的每一個口袋。粗粗地搜索之後,他發現上衣和中褲四個口袋全都空空如也。
繼而他還脫下了自己的衣服和褲子,來來回回地端倪著,依然沒有找到任何哪怕是一個回形針一樣的金屬物體。
那他打算怎麼找到自己?
“你那麼有底氣,看來也是一個異能者。這樣吧,這個遊戲很簡單。捉迷藏,我如果能在半個小時之內找到你,那麼我就殺死你。如果我不能,那你就可以苟活一段時間。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凹凸,說話算話。如果你贏了,至少在一個月之內,我不會殺死你。至於一個月之後,呵呵,你最好不要讓我碰到你。”凹凸的語氣居高臨下,彷彿是玩弄老鼠的貓那般。
觀玲就是一道看不到的異次元之影,亦步亦趨地跟著凹凸。後者顯然不能觀察到她。凹凸混在人群中離開了學校,接著一直向東邊走去。他走地很隨意,彷彿是閒庭信步一般地悠閒瀟灑。
這種感覺又來了,凹凸發現異樣的感覺又再次襲來。上一次,他覺得在列車的洗手間中,似乎有個看不見的人正在觀察著自己,但是動用了所有的觀察手段,他也沒有發現觀察者。這一次,自己的背後又好像有一雙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眼睛,正在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
聽說嫿羽結社有個異能者,會讓一切觀察失效。他聽過這個傳聞,卻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麼。在虛實不定的傳聞間,他聽聞那個異能者在能力作用的期間,不光會扭曲自身周圍的可見光波,就連其他類型的電磁波,都會如魔術般地繞過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