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亥時，天色漆黑，長安城大街上早已靜謐無人，偶爾的幾聲狗叫撕扯著平靜。
這夜，許多人各懷心思，謀劃著自己的事。
沈家祠堂內，兩支蠟燭搖曳著火花，像是在拼命發著光。
可這兩點星光於這漆黑之夜並未有多大意義，只是照著那方寸之地。
方寸之內，沈若凝面色從容，閉著眼睛琢磨事情。
祠堂不大，除一個上了鎖的大門外，西邊牆上還有一扇小窗。
“吱呀——”
很輕微的一聲響。
沈若凝抬眸，朝著小窗的方向看去，黑暗之中，似乎有個人影。
她拿起一支蠟燭，悄聲走到了窗邊，蠟燭伸到人影跟前，照亮了一張臉。
那張臉很是英氣，鼻樑高挺，眉毛濃密，卻是個女孩子的樣貌。
是明月。
明月蹲在小窗上，衝著舉蠟燭的沈若凝大咧咧一笑。
“小姐！”
隨即一個翻身，跳到了沈若凝跟前。
下一瞬，她就看到了沈若凝右邊臉上清晰的手掌印。
她戲謔的語氣陡然變得憤怒：“沈仲安打你了？”
沈若凝淡淡地點了點頭，安慰道：“沒事的，已經沒感覺了”
這話是假的，其實她的臉還是感覺火辣辣的，似乎還腫了。
明月搭在劍柄上的手死死握著，咬牙道：“小姐，等我找機會打死沈仲安，一定給你出口氣！”
沈若凝笑了笑，她實在是很喜歡明月這個小姑娘。
這姑娘待人熱情，嘰嘰喳喳總有說不完的話，也藏不住事，愛恨全都寫在臉上。
沈若凝步入正題：“怎麼樣了？”
明月又收拾好情緒，回稟道：“小姐，我們已經把鄒氏的事傳遍長安城了”
鄒氏的事，便是指鄒氏從來沒有給沈若凝撥過丫鬟小廝。
“做的好，接下來就等鄒小娘上鉤了”
明月的臉上又浮現出幸災樂禍的表情，繼續道：“還有，小姐你真猜對了，許文清他娘還真大晚上跑到沈家來了，我本來還以為得使出點真功夫才能嚇走她，沒想到我就拔了個劍，那怕死鬼就嚇得屁顛屁顛跑了”
這一點沈若凝可並不意外，她太瞭解王氏了，與他那兒子一樣，都是欺軟怕硬的小人。
沈若凝吩咐明月：“去給我拿些米粉過來”
明月想也不想就點頭，一骨碌又飛出了窗外。
不到片刻功夫返回，將一盒米粉遞到沈若凝跟前，才開始問：“小姐要它幹嘛？”
米粉是女子們平日裡化妝用的，抹在臉上能夠使皮膚白淨。
沈若凝也是一副鬼點子很多的表情，眨著眼睛道：“給我塗的白點，最好看起來馬上要斷氣了”
明月瞬間就明白了小姐的意圖，三下五除二就給沈若凝滿臉拍了個遍。
右臉被明月輕輕拍打時疼得更厲害，沈若凝忍著痛沒有表現出異樣。
沈若凝是鄉下長大的，對化妝打扮可以說一竅不通，畢竟平日裡下地幹活，哪有這些功夫與心思。
而明月也好不到哪裡去。她本就是護衛的身份，並不像普通丫鬟一樣需要照顧主子的飲食起居，加之自己平時也是素面朝天，很少碰這些脂粉玩意兒。
是以，沈若凝現在的臉，白的如怨鬼索命，還是不均勻的白，看起來屬實有些好笑。
偏偏明月也看不懂這粉塗的好不好，一個勁的叫好：“小姐你這一變白，立馬好看了十倍，你以前過得太苦，整天曬太陽人都曬黑了，等我以後把你養白淨，做長安城第一美人”
沈若凝被她逗得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萬事俱備，明月再次拿著米粉盒子飛出了祠堂。
沈若凝醞釀了會兒情緒，整個人趴到大門前，抬起一隻手敲門。
“砰砰——”
聲音並不響亮，卻足以讓門邊守著的小廝聽到。
兩個小廝眼珠一轉，想到應該是大小姐悔過了，遂打開了門。
誰知出乎意料，她們的大小姐正蜷縮在地上，嘴裡不知在嘟囔著啥，聲音很低很低。
其中一個小廝提著燈籠照到沈若凝跟前時，二人皆被嚇了一跳。
鬼啊！有鬼！
下一秒反應過來，這哪裡是鬼，明明是他家大小姐！
一人把耳朵湊到沈若凝跟前，終於聽清了她在說啥。
“救命!我要死了”
大小姐可不能死了啊！不然他倆怎麼交代。
二人眼神一交流，其中一個就拔腿往沈仲安屋裡跑。
很快飛也似的回來，語氣緊張：“主君不在府上！”
另一人心想，大小姐的性命最重要，也顧不得沈仲安的交待了，二人架起沈若凝送回了她的屋子。
同時通知其他小廝，將此事報告給鄒小娘。
四方桌上，鄒氏與沈若薇對立而坐，全都面色陰狠。
剛剛府上的小廝告訴她們，街頭巷尾的百姓都在議論鄒氏苛待沈若凝，進府一週連個丫鬟都沒撥給她，這話來自於一個沈府的丫鬟口中。
恰逢採蓮恢復自由身，下午剛剛告別鄒氏離開了沈家，晚上便傳出了這種話。
鄒氏與沈若薇立馬就明白過來，定然是採蓮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說出去的。
沈若薇面色不善。
“阿孃，這採蓮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虧你下午還給了她一筆銀子讓她離開的，轉頭就把咱們賣了”
鄒氏更是面色陰沉。
“她今日能說出這件事，明日就能說出更大的事，既如此，就留不得了”
鄒氏正要吩咐人去處理採蓮，就又有小廝前來急匆匆稟報：“鄒娘子，不好了！大小姐她病了！”
鄒小娘正煩悶，瞥了眼那小廝道：“病了給她找大夫，找我幹嘛！”
小廝訕訕退出屋。
沈若凝回到自己的臥房，轉頭告訴小廝：“明月懂醫術，你們都不用管了，退下幹自己的活就是”
既然是大小姐自己說的不用管了，這三更半夜又不好出門找大夫，小廝就乖乖聽話退了下去。
沈若凝正準備擦掉臉上的米粉，就聽到屋裡的小窗被人掀開。
她驚詫著正準備喊明月，誰知明月一臉期冀道：“肯定是殿下來了！”
沈若凝看向窗邊，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利落地翻身而入，一襲靛青色長袍華貴瀟灑，長髮高高束起彰顯少年的意氣風發，一雙桃花眼眸中帶笑，藏不住的風流。
正是顧青辭。
而顧青辭在看到沈若凝時，似乎很是努力的在憋笑，可惜沒憋住。
“你……你臉上的粉，誰給你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