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關其思這麼一聲大喝，曾陽猛地一愣，趕忙鬆開手站起來。咧開嘴笑了笑之後光著膀子走到了關其思身邊，問道：“大人，您找我什麼事兒啊？”
關其思有些怒其不爭地說道：“不知道王上怎麼會讓你這麼一個人擔任縣令。你這個樣子，怎麼能管得了整個制城？基本的禮儀都忘了嗎？這裡是你肆意玩樂的地方嗎？大庭廣眾之下，你就這樣不著一縷，讓人看見還以為我鄭國都是南蠻一般不從教化的頑民！”
關其思說得懼聲栗色，原本在一邊看熱鬧聽話的兵丁都悄悄拾起自己的衣服，摸著牆悄悄跑了出去。
被人當著自己的屬下罵了一頓，曾陽心裡有些不開心。索性垂下肩膀，偏著腦袋說道：“我會說鄶國方言……”只是說出這麼一句之後，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這實在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本事，於是索性破罐子破摔起來：“本來我就是打仗的，又當不了縣令。大不了你把我罷免了，我回去行轅裡反倒自在。”
關其思嘆了一口氣：“你這是什麼混賬話？別人想當還當不了呢！你知不知道，你就是當一輩子兵，也是庶民。要是能把縣令做好，王上賜你士族身份，你便有了自己的食邑，這是多好的事情？”
“啊？真的？”曾陽本以為自己就是暫代縣令一職，等著秋收之時，自己還得跟著部隊回家裡收糧食。誰承想自己還有脫離奴隸籍的機會。
“當然是真的。”關其思怒其不爭地說道。
曾陽立馬喜上眉梢，可是沒笑多大一會兒，便又抓了抓頭髮，說道：“可是縣令也沒什麼好當的呀。大人，您是不知道，不是我混賬。只是在這縣府裡坐了一個月了，閒的蛋疼。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那屋子裡的幾個筆吏還能瞅著竹簡看看，我連那竹簡的反正都分不清，完全就沒事兒幹。所以今兒才把兄弟們喊過來大家一起玩一玩。”
“哎，讀書識字我可以教你。只是你的改一改你這痞子稟性。什麼叫做沒事兒幹，王上難道沒有吩咐你督促制城百姓好好耕作嗎？”
曾陽撇了撇嘴說道：“這不是大人你的事兒嗎？”
聲音說的雖然低，但是大家夥兒都聽得清清楚楚。跟著在後院門口湊熱鬧的幾個制城筆吏聞言忍不住嬉笑出聲來。關其思一回頭，他們便又躲了回去。
關其思氣得不行：“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你瞧瞧，人家都笑話你呢！你去把衣服穿上，我有話要問你！”
……
曾陽父親是跟著姬友一起遷到鄭城的，對於鄭國很有歸屬感。又因為他母親是鄶國人，他說話口音跟鄶國人又有些像，姬掘突便讓他擔任了制城縣令。
穿上藏青色的官服之後，曾陽還是那一副兵痞的模樣。頭上的簪子胡亂插著，冠帽也微微傾斜。而寬袖的官服在不知道怎麼被他扭捏著穿差劈了，一辯高一邊低，走起路來小老頭一般滑稽。
看到這一幕，縣府裡的筆吏都低著頭偷笑。
關其思正襟危坐，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這兩個月來縣府有什麼命令發告出去？”
“有兩個，我們剛剋制城的時候發佈了詔安告示，我記得那牛皮文書是大人你提早在鄭城就寫好的，我就不多說了。”
說道制城被攻克，三個筆吏臉上頓時不自在了。他們再沒有了笑意，只是偷偷瞥著關其思看，不知道這個老頭當著三個制城士族的面問話是什麼意思。他們想著：難道這位上大夫就不怕自己知道了密報告訴制城貴族，給他們帶來不利影響嗎？
關其思知道曾陽沒有學識，也不理會他不會說話：“你說第二件，”
“第二件就是王上剛從洛邑回來的時候交代的，說是今年給周朝的朝貢要比前年多兩成。這命令只給制城的貴族說了，沒有貼告示。”
“哦？為什麼不貼告示昭告城民？”關其思疑問道。
“他們說牛皮沒有了，而且王上也沒說要告訴百姓，只是讓我交代有司準備準備。”曾陽實誠地說道。
提及三個筆吏，他們又趕緊假裝忙起來。
關其思點了點頭，開始想這兩個命令有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第一個告示是自己親手寫的，當初也詢問過祭旬的意見。告示上對於制城的貴族極為寬容，只要是沒有實質性抵抗行為的，一律保留爵位封田，這應該不會引起制城人的反對。而第二件事情看上去也沒有什麼問題。
每年送往周朝的貢品不過是百十擔精糧，更多的是酒品布帛等特產。而發佈告示沒有牛皮也很容易理解。牛是珍貴的生產資料，家家戶戶都當寶貝供著。而牛死了以後，皮革又大都用於穿插兵甲、竹簡，或者製成皮靴用於冬天保暖。偌大一塊牛皮用來寫字兒，其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可是看到三個筆吏在曾陽說了第二起事情之後臉上古怪的神情，關其思又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蹺。
“好歹還能記得兩件事情，倒也不算是太差。”關其思擺了擺手，示意曾陽坐下。
此時天色漸暗，早已經過來當差的時間很久。三個筆吏各自使了個眼色，同時起身說道：“大人，若是沒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我們就先回去吃飯了。”
關其思點了點頭：“這裡確實沒什麼事兒了。你們把歷年納糧供糧的竹簡搬過來讓我看一下，你們就可以走了。”
聽聞關其思要看竹簡，三個筆吏臉色一變。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關其思淡淡笑著問道。
為首的那一個筆吏瞥了關其思一眼，說道：“大人，縣府裡面的竹簡一直是縣宰保管。縣宰賦閒以後，便把那些竹簡也都帶走了。”
關其思長長舒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你們先走吧。我跟縣令大人再談談公事。”
“是！”三個筆吏應聲倒退出門，一齣門便匆匆離開。
曾陽翻著眼看著離開的三個筆吏，說道：“這三個傢伙怪怪的，難不成剛剛偷吃了什麼好東西？”
關其思笑了笑，曾陽都發現了三個筆吏的不正常，他更不可能失察，當下思考起來，想著從這三個筆吏身上找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