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暗夜之睛
站在一片漆黑的配點室。
阿信幾乎看不見配電房的門,看不清自己是怎麼走到總閘的。
這本是平常的一天,又是一如既往感受換班的時間,而他也來配電房宵禁熄燈。
他本應該只關掉宿舍的燈就離開,但今晚,一股陌生的衝動驅使著他向配電房更深處的黑暗走去。
——熄滅吧,所有刺目的光。
——自己再也無法忍受了。
——看他們搜救小組的樣子,明天就要離開臨時基地,帶著實驗體。
“孩子,力量唾手可得。”
“天祇總基地的帝姬已經在開始杜絕所有普通人變強的途徑!”
黑大褂不懷好意的笑意和喊叫漸漸浮現。
阿信看著一排排瘋狂閃爍小燈的電錶,彷彿無數人不懷好意的目光。
“寶貝對不起,我……”
“別來了,阿信。我看錯你了,你保護不了任何人,現在看來我父母是對的,我應該尋找門當戶對的人,這樣對雙方都好。”
“現在是末世。”
“誰說不是呢,你說你有能力,那就證明給我看。”
“你看那個小夥子長得不錯啊,你喜歡嗎?”
“但是他和我們一樣是未覺醒的人,他給不了我安全感……”
“末世來臨,請覺醒了穩定變異的男性來這裡簽名,加入光榮的對外搜救小組。”
“我……我可以加入嗎?”
“不行,你是無症狀排異者,沒有覺醒任何能力,離開基地對普通人太危險了。”
“我和他們一樣強壯……”
“想什麼呢,普通人就好好的待在基地守門。”
無數記憶如走馬燈在阿信腦海裡一閃而過。
阿信瘋狂而又跌跌撞撞地摸索著在電房裡矗立著的無數鐵櫃,被他觸碰過的鐵櫃上的塵土在黑夜裡彌散開來,嗆得他直咳嗽。
“你們都閉嘴!”
“你還是和末世之前沒有區別……”
“別說了,苟䒤的。”
哐當!嘩啦!
阿信失去理智般一拳擊打在一旁電櫃的玻璃櫃門上,鋒利的碎片掉落一地。
記憶裡,站在客廳,他踩著啤酒瓶的碎片,耳畔女友的聲音還在縈繞。
“阿信,我好愛你。”
“而且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生氣,覺得我不愛惜自己。”
“那就是,你即將成為爸爸了!”
“不用擔心,我勸過我父母了,現在他們只要30w彩禮。”
“別說了。”阿信喘著粗氣,低聲說。
不知什麼時候,月光已經穿透了漆黑的雲層。
那是一輪血色的滿月。
無數輪地面玻璃碎片上的血色眼球凝視著一個瘋狂的男人轟然關掉了臨時基地的總閘。
沒有錢。
所以父親拔掉了弟弟的呼吸機。
沒有錢。
他也失去了未曾謀面的孩子和女友。
沒有錢。
他也買不到黑大褂手中聲稱可以變異的血液。
但,他知道該怎麼做。
阿信在黑暗的基地走廊裡警惕地快步前行,窗外血紅色的球體彷彿一隻眼睛窺視著他,讓他心慌。
阿信深呼吸,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晚上異常燥熱。
實驗室很好找,而且也沒有警衛,哪裡來的更多警衛呢?基地剛開始創立時天祇總基地讓臨時基地強行收容,那些不穩定的受到感染的掌權者在基地中心變異害死了無數普通人。
阿信冷冷地想,而他沒記錯的話,那個負責押送的人就是招俊翎。
順著安全的逃生通道就可以來到地下室,這裡有通道連接著下水道和地下井,當然還有位於地下防空洞的實驗室。
畢竟是臨時的基地,實驗室只是老式的A形防盜門,附加一個獨立的密碼安保系統。
電閘也關閉的現在,自己可以解決它。
阿信從安保服的口袋裡掏出被磨利的改刀,還有一張被揉皺的錫紙。他深呼吸一口氣,搓了搓手,穩定了一下有些因為緊張而不靈活的手指。
這是他的職業技能,而他也是因為這個結識了自己喜歡的女孩。
他將錫箔紙捲成纖細的條狀,塞進鎖孔,逐漸增加雙手施加的力道,阿信聽見彈子鎖鎖齒開始一步步變形咬合的聲響。
錫紙受壓越來越有韌性,阿信咬著牙,小心翼翼地旋轉錫紙柱。
突然,他聽見地下室上方的走廊傳來腳步聲。
特麼的。阿信咒罵了一句,他加快手裡的動作,錫紙雖然有韌性,但在旋轉過程中會不斷向軸心收緊,力道稍有差錯,就會……
腳步聲還在緩緩靠近,聽聲音應該是個女性。
阿信的額頭流出了冷汗,在她來之前他還沒有把鎖打開的話,他可能就不得不……
他摸向腰間的水果刀,眼睛在暗夜裡如蟄伏的野獸般攝人明亮。
“奇怪,怎麼走廊的燈不亮了。”女人的聲音在樓梯裡迴盪。
腳步聲一步步開始變得謹慎。
阿信緊貼著樓梯的拐角,不知道為什麼渾身像脫水般全是汗,浸透了安保服。
“這盞燈不會也不能亮了吧?”女人聲音越來越近。
“今天晚上可真奇怪,莫名其妙身體感覺有點不舒服,但也不是那個日子到了的原因啊。”
“明明才過了嘛。”她一邊自言自語著,低跟鞋一邊輕釦著水泥樓梯的臺階。
呼,不爭氣的傢伙——滿頭大汗的阿信看著自己握住匕首的慘白雙手正在不爭氣地瘋狂抖動,於是在自己手臂上狠狠掐了把。
很快,很快,她就到拐角處了。
準備動手!青年男人的心臟狂跳著,幾乎要蹦到嗓子眼。
“那我還是先去把電閘拉起來吧,真是的,我可不敢在一個人漆黑的實驗室裡睡覺。”
“再怎麼也得拉上招俊翎,還有恭懌那兩個傻瓜。”
近在咫尺的女人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朝快步向樓梯上方走去。
阿信長呼一口氣,整個人彷彿水撈出來一般,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接下來開鎖的步驟只差一兩步。
“呼,累死我了——兩位站在外面幹什麼?這詭異的夜色可不適合幽會。”
熟悉的女醫生聲音傳來,然後是低跟鞋的啪啦啪啦從地下室的樓梯走到基地大廳的聲音。
是耷拉著一對兔耳朵的卜霞影。
“不……當然不是……”威漢結結巴巴地鬆開付雷雅有些薄骨的纖手。
“啊,剛剛看到的那些怎麼……”威漢再次回頭,之前看到的那些透明骷髏狀靈體已經看不到了。
“噓……”付雷雅輕聲:“這是秘密哦。”
“對了,卜霞影姐姐,是宵禁了嗎,但似乎有點異常。”深色洋裙的少女看著面前宿舍一齊熄滅的燈,幾乎沒有多加思考,這很簡單——
如果是突然斷電,基地裡的人應該會有些騷動,但如果是正常宵禁,肯定也不會把外面崗哨的探照燈也一起關掉。
側耳的幾絲秀髮不安分地被風撩亂在血色的月光下有些朦朧透明到融入夜色。
“所以,是突然斷電了吧。”付雷雅帶著貴族少女般的冷靜說:“斷電的話,請問實驗室裡的洛陽思有人照看嗎?”
一個成年男人舉著手電筒,從基地裡走出。
他也抬頭看了一下血紅色的月亮一眼,微眯一眼:“各位,配電房裡的電箱被人惡意破壞了,我剛剛派了維修人員。而洛陽思的話,恭懌剛剛趕過去。”
招俊翎帶著一副沒睡醒的大叔表情緩緩走來,不過他雖然步伐懶散,全身上下卻是武裝到了牙齒。
“有人惡意破壞的話,我們需不需要叫醒大家?”
威漢有些緊張地問。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正裝革履,而自己衣服穿的懶懶散散,靴子鞋帶都沒有繫上,更是一個武器都沒帶。
自己怎能想到出門丟個泡麵桶,就遇到這種事?
“應該是個別人的行動,我們儘量控制住事態。”招俊翎帶著幾人一起向基地裡走去。
“是的,不是必要的話我們最好別讓更多人知道,避免大家恐慌。”卜霞影點點頭,豎起兔子耳朵。
突然她臉色微變。
彷彿是骨肉在石頭上碰撞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傳來,而那聲音正在樓梯間中迴盪。
“嗯哼哼哼,我覺得很有必要啊。”一個有些扭曲的男聲在基地的安全通道樓梯間中緩緩響起。
赤裸著上身的青年低垂著頭,在基地的黑暗裡緩緩向眾人走來,他渾身都是戰術匕首的傷口,但青年好像完全不在意。
而那骨肉碰撞的聲音的來源是他雙手提著的兩個人。
一個是滿臉鮮血的恭懌,他的側臉幾乎被樓梯活生生擦出了血肉,而他一隻手已經脫臼,無力的搭在地面拖動著,每磕碰一下就讓恭懌的臉露出痛苦的表情。
另一個是扭動的人繭,即將孵化或者說暴走的昆蟲變異者——洛陽思。
“這難道沒有必要嗎?讓所有人看看你們的真實面目。作為基地的保護者,竟然在私下研究這種……嗯哼哼……”
“不……”招俊翎想解釋,但他又能解釋什麼?
裡面真的有多少誤會?還是更多的真相?這些話語彷彿帶刺的木屑,不小心扎到拇指的肉裡,想是把它取出,就越是扎得更深。
“你是……阿信?”招俊翎只能謹慎地舉起戰術手電,從下半身的安保服裝照起,想仔細……
“你說呢?基地開門紅事件的罪魁禍首。”
青年緩緩抬起頭,露出一雙暗夜裡攝人的血紅色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