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仲卿一個字都不信。
他受傷後脾氣暴躁且多疑,看誰都覺得不安好心。很多事從前沒細想,現在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母親一直偏心黃氏,他多少還是知道的。只是他跟林氏沒什麼情分,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哪怕是母親強行讓林氏交出中饋,他也沒管。
但夫妻一體,利益對等。
他可以不喜歡林氏,黃氏卻不能僭越。
長幼尊卑,規矩不能亂。
從前他只是覺得母親有些糊塗,如今卻不這麼認為。若沒有二弟縱容,黃氏哪裡敢如此猖狂挑釁?
自己這個嫡長兄還在,林氏便是實打實的冢婦。
如今中饋歸於二房,二弟是否也有僭越之心?
長房嚴格來說沒有真正的嫡子,且秋明瑞還小。可二房卻有個秋明軒,還非常出息。
如果二房因此想和大房爭繼承權,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在秋仲卿受傷以後,他不會再有真正的嫡子了…
馮姨娘一直安分守己,性格也溫順,卻突然對他下此毒手,焉知不是受人指使?
而在那之前,馮氏與黃氏交好!
如果那個人就是黃氏——
因為自己受傷,林氏分身無暇,以至失了中饋之權,從中得利的,豈非就是二房?
林氏掌中饋的時候,馮氏安安分分的被關著。怎麼一到黃氏掌家,馮氏就失蹤了?尤其今天還是二房嫁女!
一切都說得通了。
他剛才只是問黃氏今日可有什麼不尋常之處,黃氏脫口而出自己沒有放走馮氏。如此急切,倒顯得心虛。
秋仲卿目光沉冷,陰惻惻的彷彿要吃人。
“沒人說是你做的,父親母親問話,只是想查出真相,弟妹倒也不用為了撇清自己而急著攀咬他人。一家子骨肉至親,哪來什麼小人?”
黃氏臉色一白。
秋仲文卻從兄長這話裡聽出了火氣,忙道:“婦人淺薄,兄長勿怪。”
而後又對黃氏責備道:“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無緣無故的就失蹤了,總歸是你失職。還不向父親母親磕頭請罪。”
黃氏心裡萬分委屈,可她也知道這事兒確實有自己疏忽之責,只得認了。
“是兒媳大意,才出了這樣的紕漏,請父親母親放心,兒媳一定仔細盤查府中下人,定能…”
“不。”
老太爺忽然出聲打斷。
黃氏一愣。
秋仲卿和秋仲文卻是已經明白。
馮姨娘傷人的事府裡下人知道的並不多,都被下了封口令,其餘人只知道馮姨娘病了,不能見人。
這也是尋常事。
馮姨娘每次小產,都會病病歪歪一段時間。
沒人會懷疑。
如果現在以馮姨娘的名義盤查,就等同於對外宣告,秋家出了個逃妾。如果再爆出馮姨娘被囚禁的事,就更糟糕了。
“查還是要查,不過得換個說法。”
老太爺心思百轉,鎮定道:“就是府裡失竊,查一查各院下丫鬟的行蹤,都去了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另外看好府裡各個出口,但有發現形跡可疑的,立即上報。”
馮姨娘逃走的時候換了衣服,救她的肯定是個女人。
兩個人出門,目標會更大。
“玉芳,你掌中饋多年,府中人情你最是瞭解,此事就由你負責。”
黃氏臉色一變。
老太爺這是要把中饋還給林氏。
老夫人不樂意了,“這一個多月以來,府中庶務都是雲舒在打理,突然這樣變更,怕是人心不穩。”
老太爺皺眉。
他知道妻子不大聰明,又拎不清。從前因著沈氏,他多少有愧,所以明知她為難林氏,也睜隻眼閉隻眼。
只是近些年,她越發糊塗了。
“玉芳是我秋家冢婦,為秋家生兒育女,勞苦功高。之前是因為要照顧仲卿,才讓雲舒暫時代理中饋。如今困境已解,自當物歸原主。”
最後四個字,有點敲打的意思了。
黃氏臉色微白。
老夫人還要再說。
林氏忽然起身,“父親有令,兒媳不敢怠慢。只是馮氏當初是兒媳領進門的,她行惡在前,逃走在後。我雖問心無愧,但也確實該避嫌,此事還是交由二弟妹來查吧,也好將功補過。”
老夫人雖不喜‘將功補過’四個字,但看她還算知趣,臉色和緩了些。
“今天府中所有調動安排雲舒最熟悉,交給她來辦最合適。”
秋仲卿切切實實的目睹了母親的偏心,心中芥蒂更深。
“母親說得有理。”
他語氣淡淡,沒了往日的恭敬。
“只是此事重大,不可馬虎,一心不得二用。庶務還是交還給玉芳吧,省得出亂子惹人懷疑。”
老夫人神色凝固。
老太爺卻是點頭認可。
“雲舒明日便將庫房鑰匙和賬冊送去芙蓉苑吧。”
他一錘定音,不容反駁。
“天色不早了,都回去吧。”
黃氏萬分不甘,可見老夫人都沒敢再多言,只能忍了。
困難事丟給她,查不出來她還得擔責。
林氏卻一身輕鬆的重掌大權。
她總感覺自己被算計了。
林氏面上不悲不喜,心裡卻再次對秋明月刮目相看。
那丫頭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倒是把府里人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馮姨娘在黃氏掌權的時候丟了,老太爺必然不滿。秋仲卿目睹了親孃偏到咯吱窩的心,也不會再無動於衷。
觸及自身利益,就不願意繼續做孝子了。
精緻利己主義的狗渣男。
真讓人噁心。
四人都離開後,老太爺才沉下臉,語氣裡帶著薄怒。
“你鬧也要有個限度,非要把這個家拆散才滿意是不是?”
老夫人也生氣。
“當初你非要仲卿娶那林家女,我就不同意。也早與你說了,這兒媳婦你們秋家認,我不認。”
老太爺冷著臉。
“我沒逼著你對她笑臉相迎,你不喜歡,大可以當她不存在,不見也就是了,何苦這樣針對為難?”
老夫人冷笑,眼神怨恨。
“若非她善妒不容人,知韞何至於養在外頭十幾年見不得光?人都死了,你還不許她上族譜,連一對兒女,都成了別人的…”
老太爺沉默半晌。
“這麼心疼她,倒沒見你對她的兒女好些。”
老夫人呼吸一窒,目光心虛閃躲。
老太爺神色淡淡,話語如冰。
“玉芳是我秋家的冢婦,你兒子八抬大轎娶回來的妻子。夫妻同體,你這樣任性胡鬧,打的是你兒子的臉。你沒看見剛才你兒子看你的眼神有多失望嗎?”
老夫人臉色驟變。
“你若再一味的偏心老二家的,將來就等著長子與你離心吧。”
老太爺丟下這句話,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