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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舒景回到君子苑时,一辆车正好从她面前开过。

她没看见宿明风,但隐约记得,那是他的某一辆车。

他似乎是掐着她回来的时间,才回家。

阿灿因为她,车开得很稳。

到家时,宿明风已坐在会客前厅的沙发上。

佣人刚奉上沏好的茶。

舒景抱着花进来,“宿明风!”

宿明风看见她,起身微笑。

她将玫瑰花塞进他怀里,“送、送你花。”

他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微僵,但还是保持着笑容。

陈管家的视线投了过来,脸色发白。

整个宽敞的会客厅,都一派诡异的严肃凝重。

舒景疑惑地问:“不喜、喜欢吗?”

宿明风接过花,“喜欢。”

说话间,他将花递到了陈管家面前。

陈芸低头,恭敬地接过,转身离开。

舒景隐隐感到不对劲,但宿明风并未多言,拉着她过去喝茶。

他似乎总是到处找一些上好的茶叶,泡来喝。

她放下包,坐在他身边品茶。

茶叶很香,味道与品相都极佳。

她这种不那么专业的人都知道,价值不凡。

“景景,今天开心吗?”宿明风柔声问着。

像是与她闲话家常。

“还好,”舒景也不好太没有礼数,假装热络地与他搭话,“你知、知道,我小表姐黎、黎蘅吗?”

宿明风说:“黎家的人,不太熟。”

黎家与贺家,几年前也算旗鼓相当。但黎纵与贺聿森在圈子里的风评,可差远了,若说差别,大概是黎家已躺平,贺家还有着自己的追求。

宿家之下,金港三大豪门中,方家家主原配生了一个儿子,二太太所出两个也是儿子,前些年带进方家家门的三房,生的女儿还未成年。而黎家的大小姐黎蘅,在金港上流圈中,名声不佳,又年长宿沉麟几岁,对宿家徐丽烟来说,贺家的小结巴,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这病鬼宿沉麟,蠢得冒烟。

舒景对于这些,大概也知道个一星半点。

她猜他也正在想黎家的事情,轻轻笑了笑,“她蛮、蛮有趣的。”

宿明风态度温和,“景景高兴,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去玩。”

她眼前一亮,“真的吗?”

他很快认真接话,“真的,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舒景应了一声,“哦。”

反应过来后,她也没把他这番话当真。

贺万林也是这么说的。

作为父亲,他从未限制子女的自由。

他们所有人,大概都觉得,她已足够自由。

宿明风耐心地陪她聊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舒景便接到了品牌店的电话,说是有两个几十万的包已经送到山门口,但被山下的保安亭拦下了。

她兴致勃勃地去找处理起了自己的事情。

……

舒景签收好送过来的两个包。

路过后院,准备顺道去厨房问问今天的晚餐时,看见了收拾垃圾的保洁帮佣。中年妇人提着的垃圾袋中,赫然是几枝鲜艳漂亮的蓝色玫瑰花。

舒景眉头紧皱。

她送的东西,就这么被草率地扔掉了。

是陈管家的意思,还是宿明风的意思?

舒景去了一趟楼上,没见到宿明风。

她闷闷地回到院子里,在锦鲤池塘旁,撞见了正向别人吩咐工作的陈芸。

思绪繁杂的舒景,犹豫几秒,还是走了上去。

“陈管、管家。”她有些窘迫。

有时候,连最简单的几个字,她好像也说不利索。

难怪那么多人会取笑自己。

但陈芸的工作态度,始终端庄得体,她礼貌地朝她颔首,“景小姐。”

舒景磕磕绊绊的,“玫瑰花,扔掉了,是你、你的意思,还是宿明风的意、意思?”

陈芸颇有几分为难,沉默几秒了,还是诚恳地说:“是宿二爷的意思。”

她没有自作主张的胆量。

事实就是,宿明风不喜欢玫瑰花。

舒景垂眸,一阵不可抑制的黯然神伤。

她或许早已猜到,他不喜欢玫瑰花。

然而,那是她送出去的东西。

诚然,以她的身份与立场,她没资格去计较这些。

宿明风不喜欢玫瑰花。

这似乎是君子苑中所有人都知道的忌讳。

阿灿显然也知道。

只有她——贺舒景这个外人,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人对她的尊敬,全是浮于表面的假象。

他们尊敬的是宿明风的妻子。

哪怕这妻子,徒有虚名。

路边的一株草,冠上了宿明风的名号,他们也可以对这一株草恭恭敬敬。

神色黯淡的她,微抬眼眸看着陈芸,大着胆子,再度开口,“陈管、管家,宿明风他,不喜欢玫、玫瑰花吗?”

此时此刻,她已不再是为了了解他。

她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在这个格格不入的地方,短暂地生存下去。

陈芸苦涩一笑,“景小姐你没有发现,君子苑没有玫瑰花吗?”

舒景摇头,“我不知道……”

陈芸领着她到了安静的庭院中。

边走,边同她说起宿明风这一忌讳的往事。

“大太太曾经,最喜欢玫瑰。”

“那时候的花房里,全是玫瑰花。”

陈芸提及的,是宿乾慈的原配夫人,宿明风的生母,叶晴蓝。

宿乾慈对叶晴蓝的无限娇宠,是金港数十年前的一段传奇轶事。

坐拥滔天权势钱财的金港第一人宿乾慈,娶了个年轻貌美的温婉妻子。

一场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彰显着他对这位妻子的重视。

与当时金港豪门巨富流行的妻妾成群不同。

宿乾慈发誓,独宠夫人叶晴蓝一人。

百亿盛婚,以她的名字命名的东南亚的岛屿……

为她买山建别院,为她请了最顶尖的建筑设计师。

品种各异的玫瑰花,从世界各地运来。

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都能堆满整间屋子。

她想要天上的月亮,宿乾慈恐怕都会摘给她。

盛世宠爱,一次次占据金港头条。

然而这段佳话没有持续多久。

叶晴蓝为宿乾慈生下第三子宿明优之后,宿乾慈终于厌倦了自己的深情游戏,艳绝金港的女人,一个接一个。不到两年,徐丽烟怀有身孕,在一群女人中成功上位。

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叶晴蓝,成了独守空房的笑话。

当怀有身孕的徐丽烟,出现在叶晴蓝面前后……

她在花房浇满汽油,烧掉了所有的玫瑰花。

火灾,几乎毁掉了这里。

自此,叶晴蓝生病入院,再未康复。

宿明风十四岁时,母亲病逝。

这片曾经开满了玫瑰花的宅子,空置了好几年。

直到宿明风十八岁接手后,才重新修缮。

更名为,君子苑。

并且,这地方再也没出现过一朵玫瑰花。

那种象征爱情的鲜花,一直以来都是宿明风的大忌。

陈芸为宿家工作多年,作为女人,她也算一路看着叶晴蓝从无上风光跌入谷底了。

如今回想起这段往事,她难免也有几分唏嘘。

宿乾慈年纪大了,不再如自己的亲儿子那般能跟上时代。

他恰好地放手,亦或者说认输,大同小异。

今时今日,金港位高权重的宿二爷,为什么要娶贺家的小结巴?

没有人能看懂。

就好像当年的宿乾慈,同样让人看不懂。

陈芸打量着人畜无害的舒景,露出无奈的笑容,“景小姐,世俗人谈情说爱,总是送玫瑰,但在二爷眼里,不过是,俗不可耐且易碎的花朵。”

俗不可耐、且易碎的花朵。

正如当年,宿乾慈对叶晴蓝许下的一生一世。

舒景低垂着眼眸,只觉得,她意有所指。

陈芸收了回忆思绪,端正地说道:“景小姐,不该带玫瑰回来。”

舒景很早,便听说过宿乾慈当年给予其原配夫人叶晴蓝无限宠爱的故事。

如今又从亲历者口中听到,心情更复杂了。

她恍恍惚惚地想起,六岁时,贺家参加叶晴蓝葬礼的事情。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她烧成了小结巴,脑子好像也更笨了

舒景有些失神,喃喃地回着,“我、我知道了……”

陈芸见她失魂落魄,似是觉得她也可怜,心生恻隐,又多说了几句,“景小姐,宿二爷的心思,你我都猜不透,但同为女人,我得劝你,永远都别去赌男人许诺的爱情。”

舒景微微笑了笑,摆出不甚在意的模样来,“谢谢陈、陈管家。”

“那我先去忙了,景小姐你随意就好。”陈芸温和地笑着接话。

舒景也回以不好意思的微笑。

陈管家做事本分,性格温良,她能感觉到,她说这么多,是因为一片好心。

舒景倒也没想过,宿明风真对她有什么感情。

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是滋味。

不过,她却也习惯了这种不是滋味。

从小到大,父母待她、待哥哥,表面上的一视同仁之下,全是她的不是滋味。

贺舒景,没什么不能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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