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偌大的君子苑里,愈发地无所适从起来。
说是,去哪里都可以。
但其实,哪里好像都不属于她。
途经西院的假山景观时,看到了宿明风,还有他身边的一群人。
舒景犹豫着,想她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刚走近,就看见宿明风一脚猛地踹在了阿灿的腹部。
一阵吃痛的阿灿捂住肚子,惨白着脸跪坐在地,几近瘫软。
几个东南人相继退开两步,面色冷漠地盯着阿灿看。
仿佛,只要他有点什么动作,他们就会立刻将他拆成一块一块。
舒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没敢再动弹。
假山旁的空地上。
宿明风上前两步,来到阿灿面前,大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抬了起来。
他拍了拍他的脸,“阿灿,你胆子不小,还敢搞小动作了。”
阿灿的嘴角带着点微弱的血迹,面色苍白如纸。
被迫抬起头的他艰难地呼吸着,“二爷……花、花是景小姐,自己要买的……”
宿明风笑了笑,“是吗,你敢说,你没有别的心思吗?”
阿灿不敢吭声。
他因为一个女人小小的磕碰受了罚,心有怨念。
他明知道玫瑰花是宿明风的大忌,却没有告诉她。
宿明风甩开他的头发,阿灿险些又栽倒在一边。
巴颂适时地向宿明风递过来一条手帕。
“你以为我会教训她?”他蹙眉,擦了擦手掌,“你想让她吃点苦头?”
阿灿匍匐在地,“二爷,阿灿知道错了……”
宿明风不轻不重地将手帕扔在他脚边,“我最讨厌,有不知分寸的人,在我眼皮底下,搞这种小动作。”
“阿灿知道错了,求二爷再给我一次机会。”跪在地上的男人害怕起来。
宿明风转向另一个男人,“开一笔治手医药费给他,让他滚。”
眼看要被架走的阿灿慌张起来,“不,不要赶我走,阿灿知道错了,求求二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此时,静默良久的舒景,心莫名又紧成了一团。
她其实,还不如他身边的那些保镖了解宿明风这个人。
这男人,哪里是什么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他只有他的专权蛮横。
舒景迟疑着,还是谨小慎微地走了过去。
“宿明风!”她一脸固执别扭地喊他。
他很快看了过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愠怒的神色,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有所缓和。
她步履缓慢地来到他面前,“宿明风,花、花是我要买的!”
宿明风淡淡地笑起来,“景景,我知道。”
舒景看向不远处落魄至极的阿灿,酝酿几秒,壮起胆来,对宿明风说:“一点小、小事,你何必这样对、对他?他给你工作,又不是签、签了卖身契,做你的奴、奴隶。”
他对她仍有着足够的耐心,“这并不是一件小事,从一开始,他就在失职,他没明白,从我给他安排任务之后,你才是他的主子,他对你不忠诚,那就不配做这份工作,我也不会再将他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好似是在向她解释。
周围,那些保持沉默的男人,谁也不敢出声。
舒景略显难为情地说着,“打、打人是不对的……”
拿所谓的医药费,买一只手,就更不对了。
她回想着他的话语,皱起眉头,又说:“而且,哪……哪里有什么主仆,人和人的关……关系,不是这……这么算的。”
说完,她又垂眸,不敢看他的脸。
果然,她和他存在着代沟。
她是学习不好,但还是信奉着现代思潮的。
他是不是有点老古董了?
宿明风说:“景景,两年前,他父亲背上千万赌债,害他母亲跳海,他被追债上门,背上官司,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我救了他的命。”
不论是阿灿,还是巴颂,他们这些人,都早已将命卖给了他。
宿明风和他们,可从来都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
确实,算得上签了卖身契。
舒景不知道事情的曲折,一时说不上话来。
宿明风补充道:“阿灿辜负了我的信任。”
她能猜到,只此一点,他都不会再对阿灿委以重任。
可这次的事情,说到底只是一束花的小事。
舒景犹犹豫豫的,“他都认……认错了……你那样的惩……惩罚太过头……没必要的……”
阿灿那样的人,手伤了,还怎么生活?
跟宿明风这种人讲遵纪守法,或许显得她太天真。
舒景见宿明风不说话,抬眸观察起了他的神情,“你是不是看、看到那个花不高兴?那你干、干嘛,不冲着我、我来呢?”
毕竟,花是她要买的。
宿明风似是强忍着不耐,又好像不愿意再和她纠结这个问题。
他视线一转,看向两米之外一个年轻男子,“阿力,带他去看医生。”
笔直站了许久的男人颔首,迅速将地上的阿灿拉了起来。
面色惨白的阿灿大松了一口气,“谢谢二爷,谢谢……景小姐……”
他看着他们,面带惭愧之色。
也许此事无关那一束花。
他的小把戏展现出来的,是他的失职。
宿明风见不得,有人不把他的权威当回事。
但不管怎么样,她都太不了解他了。
“景景,我们走吧。”他来拉她的手。
舒景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几根手指擦过她的手掌。
半秒后,她才回过神来,觉察到他气场的微妙变化。
她连忙定神,一把牵住了他的大手。
宿明风拉着她离开。
舒景亦步亦趋地跟着,有些不好意思。
许是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失了智。
她鬼使神差的,忽然开口,“人的价值,都、都可以用钱财买、买断吗?就好像,他们把命卖、卖给你一样……”
宿明风说:“每个人都有其价值。”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回话。
大概,对他来说就是如此。
人命可以用钱来衡量。
她想起贺万林与黎彤菲说的那些话。
舒景望着他的背影,低声说着,“所以……我呢?值……值九十九个亿吗?这个价钱,是……是不是已经把……把我买断了?”
听到这个价码,宿明风停下脚步。
她一整个差点撞在他身上。
他转身看她,手顺势便挪到她腰间,扶稳她。
“你不是九十九个亿。”
她微怔着,心绪复杂。
以他的价值观,这个价码,要什么女人没有呢?
她只是贺家的小结巴,有什么资格跟他开价九十九个亿。
宿明风一本正经地说:“景景,我跟你结婚,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我的喜欢,从来都不止这个价。”
“什、什么?”舒景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这是,表白吗?
她没敢当真,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话说回来,这男人的说法,还真是有够高高在上的。
不是她值得九十九亿,是他宿明风的喜欢,不止这个价。
舒景微红着小脸,低着脑袋。
喜欢……
是啊,喜欢多简单……
她还喜欢黄瓜味薯片呢。
“我……那个……”她支支吾吾起来。
最终,她决定当做全然没听见他的表白。
有些,顾左右而言他。
“我……我听陈管家说……说起了玫瑰花的事情,对不起啊,我不……不知道你不喜欢。”
舒景说着,转移话头。
宿明风对她这不聪明的手段,有些讶然。
又好像是很难以相信,有人在听到他的表白之后,情绪如此简单。
“你喜欢吗?”他问。
她说:“我没、没有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什么不喜欢的。”
宿明风忽而笑了,“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不喜欢的,贺舒景,你总是这样吗?”
他叫了她的名字,眸子里的柔和散去,又凝结成寒冰。
她一阵不安,“啊?”
他还是,带着点轻蔑地笑着,“是不是,对人也这样?”
舒景答不上来。
大概,她对人也是这样吧。
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不喜欢的。
宿明风望着她,仿佛耐心耗尽,“你就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