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日,满宫上下都知道了娴妃娘娘对皇帝大不敬,言语间极为羡慕西洋人的一夫一妻制。
“这不是我说,娴妃这般,头一个受辱的不就是她自己吗?皇后娘娘待咱们这些下人都这么好,对皇上的嫔妃们更是宽和仁爱,若说一夫一妻,谁会不服皇后娘娘呢?”
“我说话可不像你这般软绵绵的,换我说,那娴妃再如何嚣张,可实际上不还是个妾吗?她哪里来的胆子议论这千百年来的祖宗规制?就算皇上只能有一个妻子,那她娴妃岂不是首当其冲就要被休弃了?还是说,她对后位还有旁的心思?”
“这话想来也不无道理!我可是听说了,当年选福晋的时候,原本皇上都有意将如意递给皇后娘娘了,偏那位还是格格的娴妃姗姗来迟,好不吸引人注意呢!果然,咱们皇上转头又将玉如意给她了!”
“真是胆大啊!这般放肆也无人怪罪吗?正儿八经的选秀,哪位格格不是规规矩矩地出席,偏她这般与众不同?皇后娘娘如今对她这般宽容,真真是好性儿,换了我……”
流言蜚语满天飞,直到传进皇帝那儿了,卫嬿婉才主动去了养心殿。
“皇上,这几日臣妾忙着调教内务府和伺候阿哥公主们的奴才,一时疏忽,竟然有这样的话传了起来,实在是臣妾失职。”卫嬿婉佯作刚刚知晓般惶恐,“不过臣妾已经传令下去,再有人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便通通拉下去杖责十五。”
该说的都说完了,自然也是时候彰显出她这个皇后御下之道了。
果然,弘历也仍恼着如懿,对此反应淡淡:“皇后事务繁忙,一时疏漏也是寻常,既然有了章法,此事也算是翻篇了。”
卫嬿婉又体贴道:“是,臣妾还安排了其他妹妹们来服侍皇上,如今虽然前朝事忙,但皇上也要注意身子呀。”
“皇后有心了,若人人都能像你这般善解人意… ….”弘历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卫嬿婉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皇帝流连于各宫,慧贵妃、哲嫔、嘉贵人、仪贵人和婉常在都得了几分雨露恩泽。
于是,哲嫔再次有孕了。
卫嬿婉表面上恭喜了一番,回头便暗暗加大了旁人浸泡软垫的红花量。
倒也不怪她有所疏漏,实在是卫嬿婉进宫时这位哲嫔早早就因为生女儿时难产而亡,且被追封哲悯皇贵妃了。
既然是个女儿,也算是彰显出她这个皇后的宽仁了,至于哲嫔母女日后活不活得下来便全看她们的运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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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
“主儿,您和皇上置气,可皇上呢?今儿去了贵妃处,明儿又去了嘉贵人和仪贵人处,就连最不得宠的婉常在都去养心殿侍候笔墨了!”阿箬一边替如懿剥着橘子,一边焦急地恨不得跺脚,“眼下哲嫔有遇喜了,若真的一下子生了个阿哥出来,这不就是太后那日说的贵子了?到时候莫说是妃位,便是压您一头成了第二个贵妃也是有可能的呀!”
惢心听这话都心惊胆战的,“阿箬姐姐,这皇上的事儿可不是你我能私下议论的啊——”
“关你什么事儿!”阿箬把气都尽数撒在了惢心身上,“你不帮主儿出出主意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说起风凉话!怎么,你难道还要去向皇上和皇后告发我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惢心只觉得又委屈又心累。
然而她们的主子、娴妃娘娘却置若罔闻般,专心致志地画着手里那幅画儿。
阿箬见状更加肆无忌惮排挤着惢心:“你赶紧出去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待惢心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赶出去后,如懿才抬头,语气仍旧淡淡:“你这脾气,点火就着。”
“主儿,奴婢不也是替您着急吗?您快想想法子啊?”阿箬只担心自己的主子就此失了宠。
“他是皇上,我是妃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如懿抬腕收笔,画卷上赫然是凭栏远眺的弘历。
“走吧阿箬。”她拿起画,轻轻吹了口气,然后神色从容地抬腿就走。
阿箬眼睛一亮,“主儿这是要给皇上送去?奴婢就知道主儿这般聪慧、一定会有法子的!”
主仆二人兴冲冲地去了御花园,似乎谁都忘了还在门口站着的惢心。
极为凑巧的,皇帝也正迎面而来。
如懿加快了步伐,也不知是为了避开还是追赶,总之,帝妃两人撞在了一起。
皇帝身处万人之上,本就权力滔天,再加上近几个月后宫嫔妃无一不乖巧恭顺,因此似乎对于一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有着非比寻常的执着和迷恋。
眼下跟自己耍小性子的如懿便是如此又入了他的眼。
“还在胡思乱想吗?”他先递了台阶出去。
“是臣妾的错,臣妾错在直言不讳。”如懿貌似恭顺地垂着眸子,但字字句句都是倔强,“臣妾也忘了您是皇上,更是不得冒犯的天子。”
弘历纵使喜欢得不到的,却也不是非要低头去哄人。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弘历虽然喜欢眼前之人,但好像也只是喜欢从前的青樱。
似乎从青樱变为如懿后,他们二人之间便好像隔了些什么。
——于是他转过身,“你明白就好。”
眼看着自己的少年郎转身就要走,如懿不得不再次开口:“臣妾虽然知道您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但心里仍惦记着当初与臣妾青梅竹马的少年郎。”
果然,弘历脚步一顿。
如懿又继续道:“臣妾亲手画了这画,是当初臣妾得了成为侧福晋旨意后去城楼遥遥瞥见的皇上。当初皇上玉树临风的模样,臣妾至今没忘。”
清冷美人对自己低眉顺眼,弘历再多的气也消了大半。
他拿出这几日特意带在身上的绣帕,语气也温柔了许多:“朕也一直记着红荔与青樱的情分。”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涌上了如懿的心头。
“绣这块帕子的时候,臣妾还在缈云阁守孝,当时还叫青樱……”她目光怀念,“那时候,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弘历了。”
不提这事儿还好,如今一提起来,皇帝便立刻想到是眼前之人自愿去找了太后、舍弃了景仁宫的乌拉那拉氏和自己的青樱之名。
“如今你是朕的妃嫔,从前之事便都过去了。”
他狠不下心说些别的,只能在心里默默钻着牛角尖。
外人眼里,娴妃娘娘一夕之间再次复宠。
帝妃二人当着众宗亲的面儿同吃一块糕点、并肩坐着看戏……
实在是有些不把皇家体统和中宫皇后放在眼里了。
但卫嬿婉不在乎,“只要权势在手,孩子们在侧,丢的又不是本宫的脸面,本宫管他们作甚?自然会有人操心的。”
果不其然,半月后,慈宁宫的太后便坐不住了。
趁着皇帝请安来迟,甄嬛便道:“看你这急匆匆的,这是打哪儿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