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瑾初次见苏云兮,是她救了杜若雪的那一天。
那是她刚嫁到萧家的第一个大年初一,城外有一座苦觉寺,灵验异常。但只在大年初一那一天对外开放,承受香火。
苦觉寺只有一条陡上陡下的石阶,一眼望不到头,不管你是身份多高贵的人,都得下来,自己走到山顶。
杜若雪那时还未嫁到国公府,随父母去为新婚三年还无所出的姐姐杜若雨求子。
而苏云兮则是陪萧老太君和王氏去给萧岐越求平安。
石阶陡峭且有积雪,杜若雪不知怎的一脚滑空,当即便滚了下去,身旁的奴仆虽反应过来,却也是抓之不及。
苏云兮在下首,只见上面一个粉坨坨的人滚了下来,没有多想,纵身用力一扑,便去拦。
虽没能拦得住,但到底减轻了杜若雪往下滚的速度,两个人抱在一起又滚了一段台阶,堪堪在悬崖边停了下来。
两人滚了几十级台阶,惊魂未定,满头满脸的血,狼狈至极,也不知道是滚晕了头还是吓的,都有些呆愣愣的。
杜家人急忙上前,把杜若雪团团围住,都后怕的很。
而苏云兮身边只有杜家几个伶俐的仆妇陪着,又等了半晌才等来萧家的仆妇。
风雪虽早就已经歇了,可山上还是极冷的,苏云兮一张俏脸冻的煞白,衬着斑斑血迹更是可怜。
等人来的那半晌,他差点克制不住冲动,去将那个受了伤还强自镇定的小人拥入怀中。
是理智不断的在提醒他,眼前的这个人,已嫁做人妇,若自己的行事稍有不妥,便会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从那以后,那个小人却在他心上安了家。
第二次再见她是在国公府,那时三弟大婚,杜若雪邀请了苏云兮观礼。
苏云兮向来习惯躲避人群,便带着春兰在园子里晃荡,巧遇了城阳侯世子纠缠户部尚书之女水芊芊。
她本来不想管闲事,但是看到小姑娘主仆俩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因躲闪不及而慌乱不堪的脚步和随时要晕倒的架势,实在是看不下去,就现身制止了。
城阳侯世子却颇有些不以为然:“若是被人发现,我便求了母亲娶了她,心悦于她才引她至此说说话而已,又不做什么。”
“您可真是脸大,此事若一旦被人发现,于你只是风流韵事一桩,于女子却是毁了名节的大事,即便是嫁入你府里也未必躲得过流言蜚语。”
苏云兮冷笑一声:“况且,若只是因为你喜欢你母亲便会帮你娶进门,你怎不请你母亲上门提亲,跑这里来堵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城阳侯世子被她说中心事,当下也有些恼怒,便有些不管不顾的要去拉水芊芊的手,苏云兮也怒了,伸手便去挡,推搡间,两人摔倒在地。
苏云兮见他张口便要大叫,一个鹞子翻身便骑在了他的身上,膝盖压着他的两手腕,左右开弓避开了头脸,在他前胸后背打了无数拳。
边上的几人一时震惊的目瞪口呆,还是绿荷最先反应过来,赶紧将她家大奶奶拉起来。
城阳侯世子被打的只有叫“哎哟”的力气,可嘴里还不忘着放狠话。
苏云兮也不示弱:“打都打了,你快点喊人来,让大家都知道你让一个女子打了,还打得这么惨,也让别人瞧瞧,你在这国公府院中调戏官家贵女。如今,有我作证,于这位姑娘的名节倒是无碍了,只是你的脸要丢干净了。”
城阳侯世子挨了打还不敢吱声,只得恨恨的看着两对主仆扬长而去。
一回头,便看到沈怀谨在花丛后现身,虽没有言语,但眼神中浓浓警告的意味,让他还是放弃了寻衅苏云兮的念头。
那时沈怀瑾才知道:他喜欢的这个小人儿,也有牙尖嘴利的一面。
再往后的几次见面,都是在国公府的宴席上,可是她再也没有了鲜活的样子,总是恭敬的躬身行礼,从不多言。
方才他在书院会友,一抬头看到杜若雪那探头探脑的样子,随即,就看到对面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想都没想,便拉着友人带着长随也来到茶楼从小便与夫君定亲,早已将这位大伯当成自己的亲大哥,便很无疑的开口:“大伯,你手下可有得用的人借云兮一个?”
“要什么样的人?做何用?”
“可靠机灵些的,若能有些拳脚功夫又懂查案便最好了。”
沈怀谨本想问她遇到了什么难处,可又一想,自己怕是开口,她也不一定方便说。
他指了指自己的长随:“青鹞可行?”
两人连连摆手:“不不不,要生面孔。”
“好,待我回去,寻到人,将人送到哪里?”
苏云兮指了指紫石斋说道:“那是我的铺子,暂时还未找好掌柜,我已托了若雪,到时将铺子重新打点好了。世子便将人送到紫石斋,差掌柜来与我说一声便可。”
“那掌柜人选你可有合适的了?”
杜若雪摇摇头:“暂时没有,我还得回去找找呢。”
“那掌柜一事也一并交给我吧,这两日就让若雪差人将两人的身契送给你。”
“不必不必,只是借用。”
“有了身契在手,人才多一份可靠。”沈怀谨没有再多说什么,虽说有一屋子奴仆在,但是茶楼包厢毕竟窄小,待久了也十分不便。
他走后这两人也没了闲话的心情,很快便散了。
杜若雪回府就带着打包好的点心去找了自己的婆婆。
荣国公一共三个儿子,世子未曾娶妻,二爷娶妻过后,便带着妻子外出巡游,一两年才回来一次,所以府中杜若雪夫妇和两个孙子孙女便成了国公夫人心尖尖上的肉。
荣国公夫人听了杜若雪的话,爽朗一笑:“不用去找别人,我亲自去。她那个性子是不愿麻烦人的,既然开了口,你总要帮她做的圆满些,何必再多一个人知晓此事。”
杜若雪大喜过望,抱着婆母的脖子,使劲的蹭了蹭:“母亲,我就知道您对我是最好的!”
苏云兮回到萧府时,已快过申时。
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远处遥遥而至,通身描金,轻纱罩顶。马车顶两边的风灯也皆是描金,坠着白玉与金色流苏。
这一看便是宫里才有的制式,她下了马车便带着绿荷和春兰在门口候着。
那辆华丽的马车刚停稳,一掀帘子便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