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鸢按照原先沈玉珠和她说的,来到城门口。
此处乃是做生意的好地方,摆了好些小摊,姜鸢目光一一逡巡过去,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但好半晌都没有人上前。
望着逐渐黑沉的天幕,饶是她心性再是镇定此刻也不由得心慌不安。
不知那迷药药效如何,裴璟是否已经醒来……
她如今,已是全然没有回头路了,绝对不能被逮住。
姜鸢急忧的目光又巡视过一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匆匆地向旁侧一无人城墙根儿走去,然后拿出手帕,将面上的伪装使劲擦卸下去,尽量使自己露出原本的样貌。
但那药水已经在脸上沾了一段时间,此时又没有清水,因而她费力地擦拭了半天,脸色还是泛着些黯淡的蜡黄。
但相比于先前的老妇形象要好了不少。
做完这一切,她又回到约定的位置,这一次,没过一会儿,便有两个带斗笠着粗布衣衫的男子从一架普通马车上下来,朝她走来。
“姜鸢姑娘?”
姜鸢眼神立马亮起,点头称是。
那两人给了她一个眼神,塞给她一张路引,随后带着她上了车。
其中一人驾着车朝城门口的查验处走去。
待轮到他们时,守卫接过三张路引查验,又命他们撩开轿帘看了看三人。
“你们三个……去江州这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京城离江州几百里,除了个别商贩,寻常百姓都不会去那样远的地方。
三人对视一眼,而后还是姜鸢开了口。
她掩唇低咳了声,有气无力道:“……不敢欺瞒大人,我们兄妹三人此去,是去寻江州的神医治病的。”
“我自幼体弱,患有多年的顽疾了,咳嗽不止,心力劳损。”
她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便会晕厥过去:“过完年,身子是越发不好了,近段时日才打听到江州有一位神医,两个哥哥便变卖置换了家当,带着我前去寻医续命……”
其余二人亦是沉默点头。
姜鸢一只手捂唇轻咳,另一只手隐晦地伸出去,将一锭银子塞到守卫手中:“我这病实是耽搁不得……还、还望大人通融一二。”
守卫感受着手心颇有重量的银子,视线从她蜡黄病弱的面庞上一晃而过,挥手道:“走吧走吧!”
待马车驶过城门,姜鸢才算是舒了一口气。
因着这两人便要护送着自己一路行进,姜鸢有意增近些几人的关系,主动攀谈,但两人都没什么兴致,只说了寥寥几句便噤声不言了。
姜鸢只好将自己的路引拿在手里细细查看,满眼都是欢欣愉悦。
从今以后,她便自由了。
姜鸢看得入神,马车一颠簸,她差点往前栽去,幸得马车里的那人扶了她一把。
姜鸢给了那人一个感激的眼神,抹了抹眼角激动的泪花,收起了路引。
“此番多亏了郡主相助,不知二位大哥……是郡主的护卫?”
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护卫要求的功夫可不浅,我们二人只是郡主手下的家仆而已。”
姜鸢笑道:“这一路上就要麻烦二位大哥了。”
说罢又望了望车外的路景:“只是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到江州?”
赶车的那人:“约莫半个多月吧。”
这路程的确漫长,路引上也记载下了,此行要经过的城市都足足有好几个。
又走了没多久,姜鸢忽地变了面色,捂着肚子神情痛苦。
“两、两位大哥,麻烦将我放下来一下,我肚子好疼,可能是先前吃坏了肚子……”
驾车的人闻言有些不耐,但还是勒停了马车。
姜鸢从车上下来,急匆匆地往城门口的恭房而去。
待疾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便对上紧跟而来的二人。
她神色惶恐,似乎有些难为情:“不用麻烦你们了,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就好了……”
二人环顾一圈四周,只道:“天色昏暗,我们又刚出城不久,还是小心些好。”
两人目光相汇了瞬:“何况……郡主也嘱咐了我们要保护好姜姑娘。”
姜鸢没有拒绝。
二人环顾了一圈四周,守在十几步开外。
过了片刻,姜鸢忽然道:“……大哥,不知可否麻烦一下你们其中一人去车里,帮我拿一下我包袱里的衣裳。”
“……这粗布衣衫穿着实在是不舒服,料子太扎人了。”
二人静默片刻,其中一人才朝着马车走去。
那人脸色颇有些不太好,心道女人就是麻烦。
留在原地的那人一直站着,目送着他上了马车,一道惊恐高亢的声音骤然从身后传来——
“啊,有蛇!”
“大哥,快救救我!”
那人连忙冲进去,推开门却被力道颇重的石头正中面部。
而方才声音万分惊恐柔弱的女子,手拿着一块磨得尖锐的沉重石块,死死盯视着他。
一息、两息……
男子晕死过去。
姜鸢趁机越过他,走了出去。
她在车上便发现了不对劲。
一便是路引,方才细看那路引时,她发觉上面的日期期限不过十日,而从此处到江州至少需得半月,明显不合理,极其敷衍,像是没打算让她走远一般。
而更加令她确信两人有问题的便是——方才马车颠簸时,车内那人顺手扶了她一把,她发现那人的虎口处有一块墨色黥纹。
裴璟曾不经意地和她提到过,某些位高权重的贵胄人家常常养有死士,通常会在身上刻上黥纹。
而死士的用途,最主要的便是用来杀人。
隐秘的、不为人知晓的杀掉某个人。
……
前去取衣裳的人朝这边走来,他很快便因为同伴的消失而皱眉。
环顾了一圈四周,他朝着恭房慢慢靠近:“姜姑娘,您的衣裳我已经取来了。”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终于觉察出不对劲的他猛地推门,那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同僚便直接映入眼帘。
他迅速环顾四周,目光犀利的朝四周望去,企图找出些姜鸢离去的踪迹。
她一定还没跑远……
待视线巡视过不远处的泥淖时,那隐隐约约的小巧鞋印便使他眯起了眼。
此处正是一片树林的边缘入口,这附近的人皆忙着进出城门赶路,极少涉及此处。
昨夜又刚下过雨……
男人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残忍嗜血的笑容来。
不知过了多久,隐匿于恭房门后的姜鸢才缓缓探出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了后,疾速地朝外跑去。
*
沈国公府。
站在窗前,正在修剪花枝的沈玉珠听了手底下人传来的消息后,险些没握住剪刀:“逃了?”
“是。”
沈玉珠脸上一凛,生气动怒地斥道:“废物!”
也不知道府上养着这些蠢材做什么,一个女人都杀不了。
喝退了汇报消息的人后,她犹自气恼,拧着手绢暗暗不甘:“这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丫鬟见状,去桌前为她斟了一杯去火的清茶:“郡主别生气,虽然没顺利要了那丫头的命……”
“但她总归是不在璟王殿下身边了,也无法碍您的眼了啊。”
沈玉珠看向她,脸色这才逐渐好转:“也是。”
她既然出了城,想必也按照原计划将自己给她的药粉让裴璟服下了吧。
沈玉珠得意冷笑。
她哪里会知道,那确是迷药不假,可迷药里可还掺进了少量的毒粉。
不会致命,但却诛心。
她就是要让他们心生嫌隙,让裴璟对这个企图毒害他的女人彻底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