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位爷走了,屋里顿时活泛起来。一时丫鬟们来问饭摆在哪里,裴老夫人吩咐道:“就小花厅吧。”又问:“今日预备了什么菜?”
旁边王氏见了,忙起身回禀说:“为给二嫂、莹丫头接风洗尘,今日多预备了一些。”一边说,一边亲自将菜式都报出来。
裴老夫人还没说什么,郑氏却道:“你倒是手脚快,先等等吧。”众人不解其意,都看向她。郑夫人才微笑道:“三弟妹不常管家,有些规矩不太清楚。莹丫头长住南边,哪里吃得惯北边的菜式,这是其一。其二,你也不问问她有什么不喜欢吃的、不能吃的。幸而是自家至亲,不会在意什么。这要是接待外客遇着些不能吃的、不爱吃的,莫非要人家为难?”
三太太王氏开始不服,见她说的有条有理头头是道,只好把怨气咽下去,又作势伸手在自己脸上虚打了一下,道:“我可真是个蠢才,该打该打!幸亏大太太提醒。”
说着,她一边向郑夫人道谢,一边向谢氏和裴之莹作势赔礼,笑道:“我向来愚笨,多多担待。”遂问谢氏她二人可忌口。
谢氏劝她别放在心上,又道:“大太太仔细,但我母女二人向来随意。只有一样,先前莹丫头看病的名医常大夫说了,平日食水别的尚可,鱼这一样只能吃草鱼,余者羊肉牛肉鹿肉等都要少吃。”
裴老夫人点头记下,向管事的吩咐道:“告诉她们,今后莹丫头的饭食、点心都当心记着。”众人忙都答应了。
随后,众人进入小花厅。丫鬟们已经在此伺候,见一众主子来了,连忙安设桌椅。上饭的、安箸的、端菜的,分门别类,一应俱全。
裴老夫人独坐正面榻上,两边两张方桌。郑氏、谢氏、王氏居左,而裴之英拉了之莹同之萱、之兰往右边桌上去。
郑氏等人不敢自传,守着规矩服饰裴老夫人。但老夫人向来宽仁,她们立规矩只不过夹一筷子菜或喂一勺汤就算是了。
果然裴老夫人笑着吩咐:“你们也赶紧坐下吧,难得都聚在我这里吃饭。”闻言郑氏等人这才坐下。
裴之莹她们姐妹四个这才坐过去。各有丫鬟服侍用餐。
食不言,寝不语,用完饭,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漱口的茶来,另有人端着漱盂、巾帕等物供各位主子漱口、洗手。
众人尾随裴老夫人,一边闲话,一边缓步而行。等略微消了消食水,才有丫鬟捧上吃的茶来。
裴老太太有些倦怠,便向郑太太等人说道:“你们都忙去罢,留下几个丫头陪我聊天就好。”
那三人听了,连忙起身,略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退了出去。
裴老太太拉着之莹,同其他几位小姐们只是聊些插花、女红之类的消遣,并没什么新奇的。
二姑娘裴之蓉平日精于此道,自觉京城一草一木绝非南方僻壤可比,于是对裴之莹多有“指教”。裴之莹装作好奇的模样,听得入神,实则京城这些花哨物什她清楚得很。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报消息道:“侯爷回来了。”
裴之莹顿时打起精神来,这时已听得外头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紧接着屋里进来了一位大约60岁的老人。看他容貌,面容端方,双鬓沾雪,剑眉凌厉,配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有白胡挂颔的风度。虽说年过半百,但走起路来的精气神全然是正值壮年的模样。
裴之莹一见,敬佩之情油然而发,心下赞道:“祖父还是这般好气度!果然是人人称赞的一代名臣。”
她跟着裴之英等人站起来,十分恭谨。
只见这裴远同裴老夫人打过照面,便道:“我去把衣服换了。”
说着即转身去了。
一时回来,再看,已换了冠带:头上极朴素的网巾,只穿一件月白色绣云纹的道袍,登着青色云头鞋。
裴之莹暗道:“世家门第都说豪奢,裴家不免也落入此道。但只论衣着,祖父看起来简朴得很,和画里的寻常教书先生或乡绅也没多大区别!”
裴老太太笑道:“赶紧坐过来吧!你不坐,她们几个小的都得站着。”
裴远方才进来便看见多了一个约莫八九岁姑娘,便料定是自家二儿子的独女之莹了。他忙把人叫过来,“莹丫头,来,让祖父好好看看。”
被点了名儿,裴之莹连忙站近些,行了大礼,口中念着:“孙女儿拜见祖父。”
裴远连声喊了三个好,细看她形容,和其他姊妹有别,独带一种书卷气,清雅大方。又说:“你们都坐,站着多累啊。”
裴之莹她们姐妹四个这才坐下来。
只听裴侯爷说道:“老二在信里常夸莹丫头生得好,读书也好。小时候伶俐可爱,叫他恨不得时时抱在手上。我先前还存疑,今日见了,才识得庐山真面目啊。”
裴老夫人笑道:“莹丫头是好,咱家其他几个丫头也好。别家夫人都说,咱们家几个丫头强过旁人百倍。”
裴远却道:“别家夸她们几个不过客套谦虚,心里估计还是觉得自家孩子好。当然,我们看自家丫头也是如此。”
老夫人笑道:“也对,也对。”
裴远目光从四个孙女儿一一扫过,又细细打量一番,道:“我们裴家虽说祖上因军功袭列侯,传到我身上,却从科第出身。又因缘际会袭了最后的爵位,只靠先帝隆恩盛德。你们父辈不能袭爵,便都是科举出第。外人因此也说,我裴家虽系钟鼎之家,更是书香之族。”
“裴家数十年清名,来之不易,汝等需再三谨记。”老夫人也严肃起来。
只听裴远又道:“咱们家向来把女儿充做男儿教养,六艺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明理。今日都在,正好考考你们。”
裴之英等人忙道:“祖父老太太说的是,还请多多指点。”
裴远捻须,思索一番后,问道:“尔等自小学诗,最喜欢哪句诗文?“
一时间厅内寂静无声。裴远夫妇二人只笑看这几位孙女。
裴之英年纪最大,长辈考教向来都是从她开始。这次,她也是第一个站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