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容姣在採芳閣掛牌子出去那時起就名聲大噪。
莫是說那些男人,就連丫鬟們這樣的女人都聽了不少閒話,私下裡也討論過。
容姣的畫像很常見,兩個丫鬟明顯是見過的,故此才會露出這種神態。
兩人也沒客氣,當真就跟著進了屋子,還有一人十分不規矩的越過容姣的步伐。
手肘間還與容姣發生了一點小碰撞,少女卻只當是意外,沒怎麼在意。
容姣這一天已經是很疲憊了,一句話都不想多說,走到窗邊徑自熄滅蠟燭。
若是正常的丫鬟,此時也應該有點眼力勁兒的幫忙熄一熄。
可那丫頭卻活把自己當主子一樣,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還是容姣自己將所有燭心剪滅。
兩個丫鬟是各懷心思的,她們也跟過一些家戶。
一般把養在外面的女人放到偏房,多半也沒怎麼在意。
而且現在這家主人出手大方,而虞城就靠近京城,沒準是京畿的哪個大戶人家的少爺。
兩個丫鬟一名綠嬈,一名紅萼。
綠嬈自己也是良家子,怎的就比不過這一個賤籍出身的青樓女子了。
而且看現在的主子也是個花心的樣子,剛剛在門外,她們兩個已經聽的很清楚了。
主子分明是厭惡這女人妓女的身份的,甚至還出言折辱她,不過是個玩物罷了。
容姣心裡小的很,裝不下什麼心思,只是覺得委屈,早早的就睡了。
房間裡黑的徹底,兩名丫頭竟然自顧自的坐到了一旁主人家的坐具上。
綠嬈小聲的貼在紅萼的耳邊。
“一個妓女,還真把自己當主母了,假模假樣的給咱們施恩惠,倒真賞些什麼啊。”
紅萼聽了卻沒那麼大的反應,眼底卻也是不喜,只聽綠嬈繼續發著牢騷。
“也是,她自己都是賣的,這下是主人家將她贖出來,哪裡還有閒錢賞咱們。”
“這院子價值不菲,卻給她一個偏房,連個名分都沒有,真把自己當什麼了。”
綠嬈壓著聲,卻還是在這寂靜的房間裡聽著,尤為刺耳。
更何況,容姣根本沒睡著。
丫鬟毫不避諱的話,這樣刺進了裝睡的人心裡。
容姣其實很容易生氣的,別人欺負她會生氣,說她壞話也會生氣。
可沒有人會怕她的怒火,自己也連出聲指責的勇氣都沒有。
“瞧那副狐媚子樣子,真不知道那群男人怎麼就喜歡這樣的。”
容姣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夢到自己那個懦弱護不住人的母親,臨到難產的時候都沒有想過容姣一分。
夢到自己又被嫡姐羞辱罰跪,兄長說著會照顧她。
可他的照顧是,將容姣當做一個跟班帶在身邊,帶到他的狐朋狗友身邊。
容姣又夢到了小時落水的那次,容杜全那一次將他帶到了遊玩的船舫上。
容姣記得那支船被彩燈圍繞著,泛舟在碧湖上,美麗極了。
卻沒想到一進去,一群與兄長年齡相仿的男人,身邊個個摟著美豔的嬌娘。
“這不是容家妹妹嗎?快來,快來。”
其中一個男人朝著容杜全這邊招手,容姣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對她這樣客氣。
“叫什麼妹妹,不過是一個妾生的丫頭罷了。”
容杜全向來對著容姣溫柔和善的臉,不知怎麼的變了樣。
容姣當時還沒有想通是什麼原因,讓她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連嘴臉都不願意隱藏了。
可沒多久她就知道了。
容杜全將那名男子身旁的美嬌娘抱到懷裡,幾番啃吻。
“容兄,你將我的人搶走了,我可寂寞的很。”
容杜全百忙之中還抽出空來。
“今天帶她來,不就是為了給諸君換換口味兒嗎。”
容姣那時就已經見過那種可怕的眼神了。
那個男子將容姣死死的扣在懷裡,意圖輕薄。
容姣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口咬在了男人的脖子上,她的力氣小,只見了一點血。
可那個男人惜命的很,連忙將她推開了。
容姣被欺負的次數多了,知道自己接下來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想起已經去世了的母親,又想起自己的處境。
攏了攏自己已經凌亂的衣服,容姣竟然也狠心跳進了湖中。
湖水並沒有那麼的清澈,加上天色並不明亮,容姣覺得自己渾身冰涼,連血液都要凍上了。
還是一位矜貴的少年郎,將自己從湖中撈起。
可容姣眼睛被湖水迷的模糊,朦朦朧朧見了那人的身姿,挺拔如松。
自那以後的日子,容姣在家中比從前舒坦了不少。
雖然依然沒有得到父親的偏愛,容杜全卻也沒有再來招惹過她。
連那位嫡姐都也沒再明著欺負過容姣,這才讓她獨自在閨中,過了幾年的安生日子。
可惜兩國交戰,他們這些百姓註定的要成為犧牲品。
容姣夢寐以求安逸的日子沒了。
夢中的那個身影,出現在了今日的臺子上。
他向自己伸出手,任由狼狽的自己哭溼了他的衣衫…
容姣好像見到了她夢中的光,可是又模模糊糊看不清。
在湖水裡,她抓到了什麼,是那個男人腕上的一個墜子,形狀像是一個月牙。
質感嗎…如果容姣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玉石之類的。
這是容姣對救命恩人唯一的一點印象了。
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這是少女心裡最害怕的事,本來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的。
可今天在採芳閣的臺子上,那樣相似的一幕。
終究還是將容姣心底最恐懼的事,挖了出來。
與那次一樣,也有一個人救了她。
夢中的人面部逐漸清晰,不是他。
這個人惡劣的嘲諷自己的出身,眼裡的冷漠刺的她發冷,臉上是可怖的惡意。
他救自己的手都是冰涼的。
從夢中驚醒的少女,還在回想著那個矜貴少年模糊的身影。
一想到那個荒唐又離奇的夢,容姣簡直想罵自己幾句。
自己可能真的嚇怕了,不然怎麼會將今日這個男人,與她的救命恩人的身影,看成同一人。
容姣的命苦,她已經認命了。
只是想不通的是,為什麼她對別人好別人還是會嫌惡她。
屋子裡昏暗的很,容姣卻能聽見那兩道微弱的呼吸聲,正在不遠處的坐榻上。
兩個丫鬟,已然睡得香甜。
怕弄出響聲,容姣光著腳,悄悄的推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