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緗大窘,整個人僵在那裡,一張俏臉霎時通紅。
老太太卻完全沒看見,慈祥的目光越過顧緗的肩膀,落在身後的顧輕舟身上。
顧輕舟這才上前行禮:“老太太,給您請安了!”
聽到這句,秦箏箏、司夫人和司瓊枝只差笑出聲。
多麼老氣的話,還是在前朝麼?
司夫人和司瓊枝無奈搖頭,顧輕舟這做派,太上不得檯面了。
不成想,司老太卻驚喜攜住了顧輕舟的手,笑道:“好孩子,難為你這麼懂禮。現在的年輕人啊,沒幾個知規矩。”
司瓊枝哽住,她祖母居然吃這套。
“多大了?”老太太沒理會其他人,只拉住顧輕舟,問東問西的。
顧輕舟一一回答。
一老一少相談甚歡,在場的女人們臉色都不太好,只有司督軍很滿意。
司督軍最是孝順的,見老太太聊得開心,司督軍就越發欣慰。
“老太太,我能給您把把脈麼?”顧輕舟問。
眾人一愣。
“你還會把脈?”老太太問出了眾人的疑慮。
顧輕舟靦腆而笑:“我學了點皮毛,您這麼疼我,我才敢班門弄斧。”
老太太並不相信顧輕舟的醫術,中醫難學,沒個幾十年的功夫,是學不成的。
現在的世道都在罵中醫,無非是人心浮躁,中醫的繼承人沒幾個靜得下心去研讀,個個半桶水,毀了祖宗的名聲。
和西醫相比,老太太其實更相信中醫。
早年京師有個名醫叫慕宗河,醫術非常了得,只可惜他已經死了十幾年,沒有傳人。
“那你試試。”老太太捧著顧輕舟,對這個孫兒媳婦頗為喜歡,刻意給顧輕舟做臉,就伸出手給顧輕舟把脈。
顧輕舟道是,輕輕將手指搭在老太太的手腕脈搏上。
她搭脈的時候,司夫人、司瓊枝、秦箏箏和顧緗都目不轉睛看著她,只有司督軍覺得有趣。
顧輕舟把脈的樣子,很是認真。
人的感情很奇怪,司督軍中意這個兒媳婦,就不覺得顧輕舟做作,反而覺得她孝順,越看越喜歡,將來能撐起司家的門庭,會是賢內助。
司夫人和司瓊枝等人則覺得顧輕舟裝模作樣。
兩分鐘之後,顧輕舟收回了手,衝司老太微笑,露出一口細糯潔白的牙齒,笑容恬柔美麗。
“看得如何?”司督軍問。
顧輕舟笑道:“我就是隨便看看。”
顧緗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看看,裝不下去了吧?
司老太抬眸,瞥了顧緗一眼,顧緗心下震驚,收斂了她的嘲諷。
“好啦,孩子有這份心就好。”司老太給了顧輕舟一個臺階。
司督軍正要說什麼,副官進來通稟。
“說。”司督軍一揮手。
副官道:“督軍,醫生們商議好了醫案,想請您和夫人借一步說話。”
醫生一般不當病家的面說病情,怕影響病家的心情。
督軍府的西醫,都是軍醫,從國外留學回來,華人保持著他們的傳統,所以請督軍和夫人借一步說話。
司老太對自己的病已然豁達,道:“不必揹著我,你去把軍醫們都請進來,我老太婆這麼大的年紀,什麼受不住?從前大夫們問診,都是當我的面說。”
副官為難看了眼司督軍。
司督軍不敢違逆母親半分,對副官道:“去請醫生們進來。”
四名軍醫,依次進了裡臥。
裡臥就擁擠不堪。
司夫人給女眷們使眼色,顧輕舟等人就退到了西南牆角的椅子旁邊,靜默坐下,不敢打擾醫生的會診。
“老太太,您的病症是中風了。這半年來,中、西醫都試過了,我們想請您遠渡德國,德國的醫療設備更先進,醫生的醫術更好。”一名軍醫道。
“是啊,老太太。”另一個接口,“中風不能耽誤,再耽誤下去,只怕……”
司督軍也勸:“姆媽,您還要四代同堂,看曾孫出世呢。去德國一趟,治好了再回來,後面享福的日子多得是。”
“我不去什麼狗屁德國!”老太太怒了,“讓你們想法子,就想了這麼個法子?我老太婆生在嶽城,死也要死在嶽城,想讓我死在外頭,門也沒有!”
“姆媽,您別說不吉利的話,現在的郵輪很大很穩,跟平地一樣,就當出門散散心,慕兒也在德國呢。”司夫人也勸。
老太太更怒了,就是不同意去。
司督軍、司夫人和軍醫們眾人輪流勸,大家七嘴八舌,將老太太說得越發火冒三丈。
老人家氣個半死。
眾人苦口婆心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清脆稚嫩的聲音。
“其實不必去德國,老太太患得根本就不是中風。”